第五十一章（1 / 2）

或许旁人还未反应过来，林黛玉已经明白，史湘云说的正是栊翠庵的妙玉，当日妙玉中秋夜大观园的即景联句仍让她记忆犹新，她也觉得，如今的诗社里少了妙玉一人，真是一件憾事。

“快去上些好酒好菜！”史湘云挽起袖子叫道，故意岔开了话题。她今日穿的是酡红底子绸面披风，底下是赭红撒花长裙，如今将两只袖子挽起来，陡然添了一丝豪放之气。

林黛玉听了她撒泼似的叫嚷声，心底觉得有些好笑，也跟着大声道，“蜡梅，去东厨里吩咐摆些菜肴上来。”

“温一壶酒。”史湘云站在林黛玉的背后，笑嘻嘻地冲着蜡梅道。

“一壶不够！要两壶！”不知何时，探春也跟了过来，拍了拍史湘云的肩膀，爽朗道，“我陪你喝。”

“好哇！”

林黛玉也跟着笑起来，若不是自己犹在病中，也要同她们一起大喊着“再来一壶！”

“要哪一种酒？”蜡梅问道。

“有什么酒上什么酒，快些！”史湘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蜡梅听了吩咐，便退下去，往东厨走去了。

桂花苑里正好有几张石桌，四面八方都绕着金灿灿的花骨朵，馥郁的香味在石桌间氤氲开来。

小厮已经按照众人的吩咐，拿了些纸笔，铺在石桌上。

只听探春道，“今日天气正好，我看这院子里的桂花开得热闹。前几日我读了本《湖壖杂记》，上面记了一句‘满觉弄桂花可名金雪’，读起来也算是诗意盎然了。不如咏起它来？”

林黛玉点了点头，“放翁的诗里也有一句，‘眼明初见广寒仙’，这桂花的典故不算少，倒是有些格调。”

探春看了看迎春和惜春道，“既然如此，不如你们二人还是照旧，管着出题限韵，誊录监场的事。”

她微微一笑，又看向林黛玉道，“我们平日里都闹腾惯了，闲着没事，写了不少俗句。你还有个表嫂，上回没见着，也爱跟我们一同闹，还起了个诗社，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作诗这事，从来就是一回生二回熟，林姑娘是第一回见到，千万别拘着。”

她只道林黛玉远道而来，也不知林黛玉的作诗功底的深浅，虽然听说过林家老爷是有名的探花，可闺阁女子作诗，本来就是少见，她们一行人中已经出了史湘云、薛宝钗这两个格外有才华的，哪里还能奢求再遇上一个呢？

林黛玉微笑不语。她一听探春的话，便知道她的表嫂乃是稻香老农李纨，从前海棠诗社的旧事如今铭刻在心，哪里能够轻易忘了呢？没想到这一回她住在扬州，大观园的姑娘们耐不住寂寞，依旧组了个诗社。

薛宝钗悄悄打量着林黛玉，不动声色。她自负惊才艳绝，平生唯有史湘云能让她高看一眼，其他人作诗更是不放在心上，贾宝玉的诗作拿过来一比，都算是无才的蠢物。她在心里暗暗掂量着，不知这位从扬州来的林姑娘，可还会作诗？

各人心思一转，那里迎春已经在限韵了。只因各人来的时候都未想到要来作诗，因此诗册、韵牌匣子又都没有带在身上，如此一来，她便只能凭空去想。

迎春举目望去，不远处有一座石桥，飞入水中，上面雕刻着三个篆字，“远香桥”。她低头一想，指着那处石桥说道，“不如就用香字，七阳韵，可好？”

史湘云抬头一看，嗤笑一声，“香字未免也太俗了点，只要是花，哪里不能扯出一些香味出来？”

林黛玉弯了弯眼角，笑道，“大俗便是大雅，大雅也是大俗。用大俗的字来写，方能考验出各人的功底呢！”

薛宝钗也跟着道，“也是！又要写出桂花，又要俗中取巧，可真不算容易呢！”

史湘云听她二人都未反对，只好随着迎春去了。迎春拨了一下鬓角的发丝，慢慢想道，“我一时间还想不出七阳韵里究竟有那几个字？现在只能想到‘堂’，‘狂’，‘长’几个字。”

史湘云早已经等得不耐烦，急忙道，“不如就这几个字罢。‘堂’，‘狂’，‘长’，还有‘香’字，也不必限定顺序，只要有这几个字便好了。作一首七言律，如何？”

探春听了，对着众人笑道，“你们看，她眼里还有没有两位学究了？也不管别人，自己倒出好题目限好韵了！”

林黛玉也微笑着，她知晓史湘云的性子，不过她如此一讲，也正合乎林黛玉的心意。毕竟自己素来喜爱作诗，五律七律也都不在话下。

史湘云又问了一遍，林黛玉和薛宝钗都没有反对，探春自然也没有意见，她自己便欢喜道，“那就按着我说的这般来！二姑娘给我们点一支香，看看谁写得快！”说罢，也不管别人作何感想，径自思索起来。

薛宝钗听到这里，终于绷不住笑了，“还是小孩儿脾气！作诗哪里能比谁作得快！”史湘云自己忙着思索，也不去管她。

林黛玉便让蜡梅寻了一支香过来点上，丫鬟们进进出出将香取过来，已经过了一会儿工夫，探春忍不住去逗史湘云道，“你可算是抢了先了。”

史湘云正诗兴大发，此刻被她一打扰，登时恼怒起来，“一边儿去！你再不开始作诗，等会儿可就没工夫了！”

探春听了她的话，暗自笑一笑，便也低下头开始构思。

薛宝钗走过去坐在一处亭子里，抚摸着栏杆凝神遥思。林黛玉却笑嘻嘻地吩咐小丫头们将东厨里备下的蜜饯果盘都端出来。这几日她喝了几碗汤药，吃的蜜饯居然都是不重样的，此刻也好奇究竟还藏着哪些她没尝过的。

蜡梅早已经将酒温过了送上来，她凑上去一闻，不免大吃一惊，壶里酒香四溢，竟然是姑苏的惠泉酒。惠泉酒产于太湖之畔，是不可多得的稀品，何况又是姑苏所产。

史湘云已经提笔写了几行字，如今一嗅到酒香，赶紧踱步走过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饮了一口喜道，“好喝！好喝！”

林黛玉见她喝得畅快，忍不住也拿了一杯过来，轻轻抿了一口，果然酒味醇厚，入口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