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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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知道你担心阿姐,但你也不用来折腾我吧?”长命被强行套上一件薄斗篷,满脸无奈。

“不成。妹妹临走前特地让我盯着你。”元铭拉着长命上了马车:“为了防止你在家闹出什么幺蛾子,我得时时刻刻盯着你。”

长命呵呵两声,别过脸表示不想跟大哥交流。天知道,自从姐姐北上之后这个大哥变得有多烦人!简直恨不能一刻都不错眼地盯着他。就差把他挪到他屋里了。就拿今天来说,本来他在屋里好端端地练着大字,这位却突然进来说要带他去城郊跑马。还不准他拒绝!长命郁卒,不知第多少次祈求姐姐赶紧回来。再不回来,这个大哥他就不要了!

而长命心心念念的姐姐此时还站在垂花门内,目送元春由贾琏背着从二门处往府门去。直到看不见了,才和探春一左一右半扶着王氏回屋。

送完嫁,该准备下午的婚宴了。这就意味着黛玉今天一大早起来从林家来了贾府给元春送嫁,送完了又要回林家,代表自己一家去参加婚宴。真正折腾!

黛玉回了林家换衣裳。她今天早上为了喜庆而穿了一身红,连首饰都是赤金红宝的。而下午的婚宴主要是受宴请的各府太太小姐们聚在一起聊天之类。她听母亲说时有些半懂不懂,但终归按照母亲的要求去做就是了。

照旧梳着垂鬟分肖髻,鬓边额角用蔷薇露花油抿了。插戴上翠玉红宝镶折枝海棠的乌木半月梳篦和几朵金错银花托红宝蕊的珍珠珠花,挂着滴水也似的翠玉坠子。水红祥云暗纹妆花立领对襟小袄,丁香素面锦半臂,鹅黄四合如意云纹马面裙。颈上挂着七宝璎珞项圈,两腕上是元铭送的绞丝镯和那串香珠。

叫带上林家准备的贺礼,黛玉乘着车去闻家。这闻家就没荣国府那么大的排场了,但来赴宴的夫人小姐也是乘着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地进了垂花门。黛玉按照母亲说的,只带了绿绮和佩兰两人去后院吃宴,其他四人则等在马车上。

下了小轿,被引到一处大概是专用待客的园子里,花木扶疏,回廊九曲。许是念着都是自家熟人,宴席就摆在回廊中。此时已有不少夫人小姐在内了。回廊建在人工挖凿的池子里,池里生着些青荇,倒是很有几分意境。

黛玉进了回廊,打眼就看到了贾府众人。那珠大嫂子李纨和琏二嫂子王熙凤上前来拉着她到那一边。黛玉同众姐妹一一打过招呼,便被王氏劝着去同小姐们一道玩了。

这时在头上插各式花样的梳篦还是南边时兴,北边刚刚刮起这阵风还没多久。梳篦花样没南边精巧。更别提黛玉手上那只四股绞丝的雕花银镯,一看就是南边老匠人的手艺。

一个穿着月白长袄,鹅黄宝相花褙子和银红玉褶裙的小姑娘走过来:“我是闻家的表小姐,刘三姑娘。这位妹妹似乎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的?”

刘家?哪个刘?黛玉一边回礼,一边心思急转:娘亲先前让她背了谱系,刘是大姓,跟吏部侍郎闻家有亲的,家里有这个年纪的小姐,应当就是闻家姑奶奶嫁的刘家了。说起来这个刘家现在的当家人是闻家姑奶奶的儿子,佥都御史刘晓寒刘温,算是林如海的下官。

“我是姑苏林家的女儿,母亲是金陵贾氏。”黛玉道:“我随父母长居南边,这还是我离京之后第一次回来。刘家姐姐觉着我面生也是自然的。”

那刘三姑娘一下子就将黛玉给对上号了,便道:“怪道林家小姐气度不凡呢。连穿戴都跟咱们北边不同些,还是南方好,水土养人。”

“刘三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首饰这东西不是一贯如此吗?北边的总是更大气些,南边的又会小巧些。”黛玉刻意避开最后那句话,轻声道。

有这番话打头,黛玉也能跟京中贵女说上话了。她随父母南下,家里又不十分拘着她不让出门,是以见识怎么都比这些个真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要广些。不知不觉,她边上就围了好几个小姐。大家热热闹闹地聊起了衣服首饰,不知道是谁提议一起投壶,众人都应了。黛玉听了,隔着帕子轻捏手腕,若有所思。

黛玉在江宁和福安时,少有同龄的小姐同她往来,大多数时候都是随着元铭和长命两人一道。除了琴棋书画那些坐着的活动,就是被元铭领着去郊外跑马,射箭。虽说她现在也只能拉开一石的弓,准头也不是很好,于贵女而言也够看了。至于投壶,她还没玩过……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吧?

一只细颈大肚广口双耳鎏金银铜瓶放在平地上,离着众人有三步远。各人十二支无矢羽箭,挨个将羽矢投向铜壶。各人又拿出一点小东西当彩头。因为黛玉说她没玩过,所以众人都推让着让她先投。

大约是为了增加难度,这羽矢比寻常箭矢轻上一半。黛玉用手掂了掂,很有些不如意。瞄准了壶口,手腕发力一掷——“噹”的一声,羽矢投入壶中复弹出来,黛玉险之又险地接住。那刘三小姐笑道:“再投一次,中了就给你记‘骁箭’,加两分!”

黛玉定了定神,动作放轻了些,这次是清脆的“叮”声,羽矢入壶。

“看来林家妹妹于此事上颇有天分。”刘三小姐道:“来,还有十一支箭呢,看看能中多少。”

结果黛玉投了双贯耳,连中,只有第七箭和最后一箭歪了未中,差一点全壶。

一轮下来,黛玉取了中间名次,得了一个花样别致的银锞子。黛玉喜孜孜地将银锞子放进荷包里,盘算着等回福安了把这银锞子送给元铭:这可是她自己挣来的!不是爹娘给的!

第二轮下来,拔得头筹。赢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玛瑙平安扣,黛玉打算打个链子给长命戴上。

宴上倒没什么稀奇的,都是些讨彩头的吉祥菜式,什么“百年好合”,“喜临门”,“良辰美景”。让黛玉来说就是名字好听,摆盘好看,但味道平平常常。每道菜点了两筷子就再没动过。但那一道山药枣泥糕滋味倒是不错,黛玉一连吃了好几个,还暗自想着等回去了要让府上厨娘做给她吃。

宴散后,黛玉同贾府众人道别,回了林家,吩咐收拾行装。她揣着荷包里的银锞子和平安扣,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京城,回到福安。

元铭骑着一匹五岁的伊犁马,这匹马浑身毛发漆黑如炭,唯有四蹄雪白。旁边跟着黛玉的白色小马。长命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就看到自家大哥放缰让马慢悠悠地走在车窗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悻悻地摔了帘子,趴在案几上不动了。

元铭此时手里擎着一支青嫩柳条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黛玉走时是十一月初,百花谢,他连攀花送别都做不到。如今已是阳春三月,可她还在他现在不能去的京城。他看着这柳枝出神,蓦地心中一动,起了个念头。

等黛玉回到福安,已是六月天了。她早早换上了色泽浅淡柔和的交领齐胸窄袖衫裙,外披纱制大袖罩衣。满头青丝用刨花水和发篾结成单螺髻。头上也不多带钗环,只有寥寥几朵珠花。腕上也只一双缠丝银镯。船靠岸时,她本以为还要再等一会儿才能见到家里人,谁知还没下船就看到了元铭。原来元铭早算好了黛玉的大致行程,这几日几乎没在码头住下。

“大哥哥!”黛玉下了船,快步走向元铭:“怎么在这大太阳下等着呢?当心暑热。”

赤日炎炎,元铭的额角被汗水浸透,浓黑的眉睫像是水洗过似的,两眼晶亮。却只是问黛玉:“妹妹这一路上可有累着?”

黛玉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将帕子给他拭汗:“大热天的偏要站在日头底下,活该你热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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