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1 / 1)
凌晨三点的时候,雨停了,叶尚文的一颗心却早已被雨打湿,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弄丢了心中的太阳,却无力寻回。
她从衣柜中寻出与谷川第一次见面时穿的礼裙,这么纯净的白,恰好适合出席这场关于爱的葬礼。她推开房门,顺着楼梯走下去,却不料大厅的角落,一盏日光灯寂寞的亮着。
“你去哪?”叶玮庭的声音不辨喜怒。
她却未做停顿,一路朝着大门的方向步履匆匆。
“去把小姐拦下来。”说这句话的时候,叶玮庭彻底动了怒。管家在厅堂站了一夜,此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堵住门口,嘴里央求着“小姐,少爷的脾气您知道的,况且外面天凉,您前些日子还一直病着。”
冷哼一声,叶尚文折回身,冲着那盏光亮直直走过去,她的脸陷在阴影里,语气也透着悲凉“哥,我们之间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姓谷的自恃过高,他什么底细我再清楚不过,能攀得上叶家算他三生有幸,现在算什么?”叶玮庭拍案而起,高声质问“他谷川把你当什么?把叶家当什么?”
“我都说过了,我们只是性格不合,既然不合,分手好了,大家一拍两散,互不相欠!”叶尚文的声音也高了些许,她咬着牙,似乎只有这样才不会语气发颤。
“你以为你骗得了我?”他听见妹妹的争辩只觉得可笑之极,停顿后才阴测测的道“他既然敢悔婚,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终于还是流出泪来,只怪她的演技太差,连装模作样的本事也学不来,那就索性不要遮掩,就这样痛哭一场又何妨。
叶尚文的哭声在硕大的房子里回荡,悲切又寂寥,她将下唇咬出一道血印,抖着身子缓缓蹲下去,最后在羊毛质地的隔毯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从小到大,视妹妹为珍宝的叶玮庭心如刀割,他最怕她的泪,只需几滴便胜似这世间所有最致命的武器。于是他也蹲下去,双臂揽过她的身子,嘴里哄着“有哥哥在,你别哭。”
用力抓着他的手臂,叶尚文一边抽泣一边将话说得直白“我承认,谷川不爱我,他铁了心要抛下我,我又怎么留得住他?”她在他的怀里拼命摇头“我不要,不要卑微到连爱情都要祈求!哥,你知道吗,我有恨过,但不是恨谷川,我恨自己的身世,恨只手遮天的叶家,就因为我叫叶尚文,别人就该捧着我?供着我?然后假装爱我?与其那样,还不如真实到残忍的谷川,起码我敬佩他。”
叶玮庭拍着妹妹的背,动作轻柔,他皱眉反问“你敬佩他什么?”
“他让我相信爱情,让我知道,所谓爱,可以义无反顾,不畏强权,挣脱束缚。”
“好。”他握住妹妹的双肩将其推离怀抱,他对上她红肿一片的眼,柔声道“你的事我不插手,父亲那边我会想办法,只要你开心就好。”
这就是叶玮庭,万事不曾让步过的男人,在妹妹的眼泪里缴械投降,做出了他平生第一次退让。
眼前的别墅从黎明的黑暗中脱颖而出,暖色的灯光驱走了寒冷,随着大门的打开,叶尚文一席白衣立在门口,她轻声唤他的名字“谷川。”语气一如以往般含情。
别墅的二楼亦有厅堂,厅堂的左手边便是叶尚文的房间,她将这个浑身湿透的男人领进房里,默默的递过毛巾。
谷川却没有接,他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哑“你气消了没?”
她未知可否,只是看着一侧的沙发,语气清淡的道“坐。”其实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的气便消了,这个男人从未从此狼狈过,狼狈得令她心疼。
沉默片刻,谷川依旧立在原地,他从包里掏出两只牛皮纸袋,并且将其中一只递给她。
虽然不知道这是何物,叶尚文还是将其拆开,里面是几张文档,她在雪白的纸张上看见了自己记忆深处的名字‘尹墨’。
她此时坐在床头,表情晦暗不明,她听见头顶传来男人黯哑的声音“尹墨是你大学时的恋人,叶家一直反对你们的感情,几年前置达有一场财务丑闻,是他站出来承担了一切责任,最终锒铛入狱,他出狱后便下落不明,我知道你一直以来,从未放弃过找他,现在,我帮你找到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后,叶尚文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无奈的摇头“你太自作聪明了,那件事的始末你永远不会了解,而且说实话,我不是找不到尹墨,我只能说,叶家不亏欠与他,我也放下了那段过往。”
“对不起。”谷川低垂着头,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无措,他看着她将文档重新装好后放在身旁,沉默良久后,他深吸了口气,将另一只纸袋交给她。
她疑惑的打开袋子,里面的资料很复杂,有报表,有协议书,有档案,也有照片,她快速的浏览着,然后停下自己的视线,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闻言苦笑一声,谷川真诚的说“我接手利晟以来,所有违规的操作证据都在这里,你将其公布于世,我必定倾家荡产。”
“那这些呢?”叶尚文手里握着一些档案和照片,眼神里有掩饰不了的恐惧。
“尚文。”他轻唤她的名字,几度难以启齿后才继续道“我□□起家,从未清白过,我曾经坏事做尽才换得今日成就,我无所不用其极,理应下十八层地狱,如果你想让我身败名裂,也将其公布于世,我把身家性命都赔给你。”
“身家性命?”她喃喃重复着,之后又径自反问“我要你的身家性命做什么?”她低着头,目光所及之处是谷川湿透的裤脚,纯手工缝制的皮鞋满是草叶和泥垢,她知道,他们的感情或许欠缺一个美丽的开始,但不应该就此肮脏的结束。
几重凄苦难诉,几度叹息未平,叶尚文起身走至床头按铃,她将两只袋子完好递还给谷川,他伸手接过之际,佣人恰好将门敲响。
“安排谷先生到一楼的客房。”她对着佣人吩咐后,又将衣柜打开,她的身影被法式柜门复杂的雕纹所遮挡,垫脚探到最顶层,她捧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纸盒。
将盒子交到他的手里,叶尚文目光柔和“这是前些日子替你定制的西装,都没来得及让你试一试,现在正好,你下楼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我也累了。”
黑夜总是漫长,等天亮的滋味尤其难耐。谷川洗过澡后穿上那套西装,意料之中的合体。他立在窗前等待第一道阳光,直等到天空泛起鱼肚白都没有看见太阳,他才恍然醒悟,原来又是一个乌云漫卷的阴天。
推开房门,叶家过于宽敞的厅堂里空空荡荡,倒是管家迎上来道了早安,而后将一只便条交给他道“这是小姐留给您的。”
反古款式的便签纸,淡淡的旧黄色,上面是叶尚文娟秀的两行钢笔字‘订婚宴一切照旧,我给你自由,你还我尊严。’
他心底泛潮,这就是你所谓的两不相欠吗?你用宽恕成全了我的自私,你用最圣洁的姿态斩断我的救赎,于是,我穷极一生都无法弥补。
没有任何借口,没讲一句挽留,我可耻得像个小偷,你却在爱情里虽败犹荣。
每一天都有崭新的开始,又遵循老旧的轨迹,时光的特质便是周而复始。所有的期待、煎熬、惊喜、失意都会逐一发生,我们能做的,只是举重若轻的活着,然后在心里建造一座城,迎接日月星辰,山川草木。
离谷叶两家的订婚仪式还有7天之际,谷家接到了谷川派人送来的请柬。
彼时整栋老宅只有陆孔兰与婆婆在家,孟玉换手握请柬,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索性将自己用来喝水的手工瓷杯摔了出去。
随着清脆的破裂声,陆孔兰朝一旁立着的宋妈使了个眼色,这位佣人将自己所有青春都献给了这栋老宅,如今仆人大多被遣走,只留她和一名护院、一名花匠师傅。宋妈着实被吓了一跳,话不敢多说,只得弯下腰去收拾一地的瓷片。
陆孔兰稳了稳心神,半晌才唤了句“妈。”
语气小心翼翼。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好人不长命,坏人威风了一年又一年!”孟玉换说完将请柬撕得粉碎,恼火间脸涨得通红,一口银牙几乎咬碎,额头绷着的青筋显得她整个人都狰狞起来。
“妈,我看等辰逸回来,咱们再商量商量要不要出席”
话只说了一半便被阴恻的语气打断“这还商量什么,让我亲眼去目睹他谷川的无限风光?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巴不得他早死。”
孟玉换站起身,看着地上的请假碎片着实碍眼,于是抬脚踩了又踩,嘀咕着“看来身世显赫的叶家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怎么会看上那个小杂种!”
她一路上楼一路咒骂,断断续续,声音时高时低,最终随着巨大的摔门声,一切都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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