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2 / 2)
云姨娘听了唐凝的话,心头一沉。其实这么多年来,她也不是没想过,是有人指使算命先生,故意把脏水泼到她的身上。
庶长子生来体弱,本就多病多灾,照料不得当时性命难保,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算命先生说她克死庶长子,她起先也不愿相信,只是指责她的人越来越多,她也就开始怀疑自己,加之良善着过了小半辈子,忽地被人责骂自己背负人命,良心着实不安,这才默认了罪责,去寺庙修行。
如今,她的心性不似从前那般软弱,于良心来讲,也再无亏欠之处,凝儿的话越发令她疑心,难道此事真的有人在背后参与?
她的目光射向朱夫人,带着寒芒。
就趁唐凝说话的这点子功夫,倩茹从小门里飞奔而出,去请那算命先生。朱夫人一阵眩晕,被倩茹气得不轻,险些一头仰过去。
这丫头腿脚快,朱夫人身边的老婆子们都追不上她,一群人追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地耷拉着脑袋回来。
定襄军简直如影随形,倩茹前脚踏出府门,后脚就有士兵凑上来问她要去哪,是不是三小姐的派遣。倩茹简单说明情形,立时有人带着她快马加鞭前去掳人。
于是,只在片刻间的功夫里,原本正在城隍庙前摇头晃脑算着卦的算命先生,懵然间就被掳到了太守府。
“呃,这……”算命先生十分恍惚地看着众人。
朱夫人重重叹气,命他把云姨娘克死庶长子的那些话再说一遍。
算命先生眼珠一转,却道:“不瞒夫人,当年的事,老道已记不清了。老道一日少说打卦十几回,七八年前的事又实在太远,望夫人体谅。”
朱夫人暗道麻烦,命人将庶长子与云姨娘的生辰八字写来给他,让他当场再算一回,又在言语间提起往昔,说那时他的说辞是如何如何,当初府里又是如何招待于他,盼他忆起。
算命先生捋着胡须,拧眉拿过二人的八字对照瞧看,终于道:“贵府庶长子命犯水火关煞与否,还得观过面相才行,有人是水火大忌,有人纵然犯了此关,也不那般忌惮,若不观面相,便无定言。至于生肖相冲一事嘛,倘若是同院而住,或是门对门,才有大碍。”
此人云里雾里又说了一大堆,唐凝早就听得晕晕乎乎的,总之,他并未有一句话言明,是云姨娘克死了庶长子。
云姨娘道:“我与吴姨娘是临院而住,依先生所言,在生肖相冲之事上并无大碍,至于犯了关煞,庶长子已去,面相自然是无从看起,如此一来,说是我克死的庶长子,并无凭据。”
唐凝在旁边直点头,“是呀,你们没有证据。”
朱夫人脸色白了又白,看着那算命先生,从唇齿中挤出话道:“先生,我府上昔日并未亏待你,你怎能言语模糊,不将实情表露清楚?”
那算命先生却在心中暗暗计较,他并非不记得从前的事,那时朱夫人特意给他塞银子,让他说是云姨娘克死孩子,他便收下钱,当成做生意给照办了。
可事情过去这么久,数年前的那桩生意已经两厢结清,他何苦再替朱夫人编排云姨娘呢。
而且,他这些年给人起卦相面,也历练出一些看人识人的真本事。他瞧旁边站着的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姐,观其面相,乃是福泽深厚之人,背后有一等贵人相扶,在场者无人可出其右,眼下虽不如意,来日必是身份显赫者。
他不愿得罪了这位前途无量的小姐,自然也不想再得罪一回她的生母,两厢思量之下,便打起了马虎眼,假装记不起当年自己说过的话,并且绝不承认他说过那些话。
“实在是记不起,记不起啊,夫人恕罪,若信不过老道所言,另请高明便是。”算命先生朝朱夫人鞠了一躬,又冲唐凝浅躬,这才款款离去。
这下可好,算命先生根本不承认是云姨娘克死了庶长子,方才朱夫人振振有词的气势消去大半,腰杆子再也硬不起来。
朱夫人没了云姨娘最大的把柄,说话都快提不起气,无法指摘她是罪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凝三人有说有笑地回她们的住处。
自此,云姨娘重新在府上立足,照看唐凝的衣食起居。
不多日,陆炽遣大将徐宗霆来接唐凝,唐国泰欢天喜地把人迎进来,看向徐宗霆的眼睛都在冒金光。
唐国泰窃喜,来的不是军师魏承弼,而是一员武将,武将的心眼远远不如文士多,更好说话。凝儿既已被他牢牢攥在手中,与徐宗霆多谈几次条件,保不齐就能捞到更多的好处。
陆炽本人自然是不可能亲自过来的,凉城才攻下不久,正是内外乱成一团的时候,他必得坐守城内处置大小事宜,忙得很,根本走不开。
话说了半天,徐宗霆听出了唐国泰的意思,武将虽勇猛过人而谋略稍逊,但无论如何总在王爷的差遣内行事,恪守职责本分。
“太守大人所言虽有一番道理,可徐某做不了主,须得请示王爷再做定夺。”徐宗霆嘴上如此说着,却并未当场修书一封差人快马去送,唐国泰暗自得意,此人的心思确实马虎些,看来经由此人多捞几座城池的事,有门儿。
“小女唐凝是我的心头肉,万千娇宠着长大,王爷要她,就好比剜去我的心脏一般,我实在是痛心。王爷所写的书信上,承诺要用三座城来换小女,可在我这个父亲的心里,小女岂是区区三座城便能够换走的,然而王爷一番真情厚意溢于纸上,我又不愿忤了王爷的心,恳请将军替我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就说下官并非存心忤逆,实在是左右为难,无法抉择啊。”唐国泰好一通长吁短叹,眼角甚至带着晶莹的泪光。
“太守大人所言,徐某一定代为转达。”徐宗霆抱拳。
唐国泰得到他的承诺,心里甭提多得意了。他都计算好了,若陆炽果真看中凝儿,他便心愿顺遂,多得大笔的好处;若陆炽不愿意,他便亲自把凝儿送过去赔罪,只取信上那三座城池。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唐凝放下绣棚揉揉眼,爬到床上去睡觉。
姨娘总当她是小孩子,喜欢搂着她睡,这几日唐凝说要自己睡,不要搂着,因为她已经长大啦。
她的住处到底还是换了一个,从原来的小院换到了另一个宽敞院子,至于唐惠那个最大的院子,朱夫人死活不同意,唐凝也说不想去住,唐国泰便没再坚持。
院子一换,仆人跟着多了起来,院里厢房里四处走动。姨娘自己宿一间主屋,倩茹住在唐凝的隔间,在唐凝房间里的灯火吹灭之后,倩茹榻边的灯也跟着熄了。
她的院子里变得静悄悄的。
唐凝抱着布老虎,迷迷糊糊正要睡着,枕边突然响起一些动静。她微微地睁开眼,黑夜中什么都看不到,便又要阖上眼睛去睡。
她的脸颊忽然被掐住,耳边还响起男人的低浅笑声。
“呜呜呜陆炽,你总掐我的脸干嘛呀。”唐凝委屈巴巴地捂住脸颊,揉啊揉,翻个身,接着一点点的月光,恰能看清他的几分身形轮廓。
如她所说,陆炽此刻的确正歪坐在她的床头,颇有兴致地挑眉看着她。
行啊,这丫头,没被吓着也就罢了,还第一个想到了他,果真是前生注定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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