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诉昨日事,倾今时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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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宁悬明此刻的心情仿佛夏日吃冰,浑身舒爽,愉悦得仿佛空气都是甜的。

刚进门,还没走过影壁,便见一道身影先行从影壁后出现。

那人穿着一身熟悉的白衣,撑着熟悉的纸伞,未语先笑。

“悬明。”

清润的声音尤为动听,宛如这朗朗夏日的一缕清风,令人不自觉随着尾音追寻。

“为何每次见你都撑着伞?”宁悬明看着他,第一句却是问了这无关紧要的事。

先前也就算了,今日可是雨后,无风无雨,也无烈日。

越青君向他晃了晃纸伞:“悬明不觉得,撑着伞,就能让人退避三舍,还能挡住自己不想见的人吗?”

宁悬明:“……”

见他竟当真这么想,宁悬明不由一时失笑:“身为皇子,也有不想见的人吗?”

越青君叹息一声道:“正是因为身为皇子,才有更多不想见,却又不得不见之人。”

“有时我也很羡慕你,孑然一身。”

宁悬明想说孤家寡人有什么好,随后想到越青君不是孤儿胜似孤儿的处境,忽然也觉得对方果然是能与他纸笔作信,未见先熟的朋友,说话总是极有道理。

越青君收起伞,来到宁悬明身边,“走吧,听说这宅子里有片湖,你应当会喜欢。”

宁悬明觉得奇怪:“你没去过吗?”否则怎么会用听说。

越青君转头看向他,面上笑容那样自然,“我想和你一起。”

宁悬明没什么想法,只是再次加深了进门前的印象,无瑕对他真是太好了。

二人一路边走边聊天。

“陛下为何忽然想到送你宅子?”

“大约是因为皇子府要被搁置了。”

宁悬明一愣,“怎么回事?”

越青君面上没有什么不甘不满,甚至还为安抚宁悬明而笑了一下。

“原是小事。”

“上回许子穆之案结束后,我便向父皇上书,自言想在宫中多陪他几年。”

话说得好听,实际上不过是老作精因为损失了上百万两银子勃然大怒,越青君为平息对方怒火,主动提出不需要皇子府,给皇帝节省二十万两。

越青君之前并未说谎,章和帝确实赏了他宅子庄子,只是这可不是什么恩宠,不过是对越青君主动提出暂缓皇子府修建的补偿。

这也是章和帝并未因为许子穆一案而迁怒非要追查到底的越青君的原因,六儿子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不希望君父被糊弄受蒙蔽罢了,对父对君都是忠孝双全,再没有比他更贴心的儿子了。

当然,作为皇子都作出表率了,那你们这些做臣子的,是不是也该有些表示,彰显一下对天子的忠心呢?

其中猫腻不必说,只看结果是老作精又收了不少东西。

至于那上百万两银子,找必然要继续找,只不过他既然从前都没看见,那么现在也可以当做不知道。

宁悬明陷入沉默。

难怪此事很快平息,牵连有限,并未掀起太大动乱。

他几日内迅速升官,想来也有其原因。

眼前这座宅子原住着曾经的二品大员,可惜后来败落,抄没家产,宅子自然也被官府收走。

虽未来得及修缮,但已经请人打扫过,湖水清澈碧绿,涟漪斑斑,九曲回廊幽静雅致,湖心亭更是精美绝伦。

但宁悬明却无心欣赏。

望着眼前不知花费多少雪花银创造的美景,他无声一笑:“区区罪官府邸尚且如此,朝中无银,是真的没有吗?”还是进了谁的囊中?

越青君并未顺着这话说下去,既是心知肚明,又何须赘述。

他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先前听你说,来京中本是有事要办,不知可有我相助之处?”

宁悬明沉默半晌,方才缓声开口,“两年前,江南有个县城遭遇山洪,房屋倒塌,农田被毁,死伤无数。”

“县令集结当地大户,征集钱粮,搭棚施粥,组织重建,安抚百姓。”

“县令上书请求免一年税赋,几月后,却等来一封斥责他谎报灾情的文书。”

他看向越青君,面带疑惑,“你说,分明真的死了数千人,怎么就成了假的呢?”

累累尸骨堆积成山,虽然因为担心瘟疫而将它们烧了,但那就不存在了吗?

越青君没回答,只是想了想后说了一句:“两年前的九月,曾发生一起军中叛乱的案子,据调查,是朝廷常年拖欠军费,军中苦不堪言,上山为匪多年,一直无人告发,直到天子一名宠妃的弟弟路过此地被误杀,才被揭露此事。”

那时,章和帝可比什么许子穆贪污生气多了,朝廷的兵吃不上饭上山为匪还只是让章和帝颜面扫地而已,朝廷的兵因罪反叛,那就是在章和帝屁股里点炮仗了,毕竟天下那么多兵,守卫皇城就有几万,别人能造反,他们就不能吗?

章和帝又怒又怕,虽然后来叛乱被平,但后遗症始终没好,至少现在章和帝每年都会批一大笔军费,再不敢一毛不拔,虽然落到下面折损不少,但至少能让将士饿不死。

“你说的那封奏折大约是呈上来的不是时候,无人愿意在当时触天子霉头。”

至于后来嘛……那便是真被忽视了,毕竟天下问题那么多,不过是一个已经解决了的山洪,不必再多费心思。

于是一封斥责文书了事。

反正人都死了,户籍都没了,假装没死人又怎么了嘛。

不过上面自知理亏,因而只是一封无伤大雅的文书,没有实际惩罚。

宁悬明沉默良久:“你是对的。”

“我后来在户部查过,虽然那年没有批准免税,但在第二年免了粮税。”

批了这份条子的人,是唐尚书。

他自怀中摸出一个锦囊,展开一张纤薄,看上去饱受蹂躏的纸张,上面无数人留下的指印,在并不刺眼的柔光下显得脆弱不堪。

“我来京中本想求个答案,最后却徒增困扰。”

“铸冤累骨安天下,饮血吸髓坐庙堂。”

“什么是忠,什么是奸。”

“如果为官者想做一点事,都要谄上媚下,折骨逢迎,那天下还有谁能清清白白。”

白纸本无瑕,无奈斑斑墨迹,染清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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