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放过你自己吧(2 / 2)
江莠站在府邸门前,看着对面紧闭着的朱红大门发呆。
她起得很早,有信心比祁道更早,外面街道还很安静,她也没有听见骑马而去的马蹄声,说明祁道应该是还没有出门才对。
他这些天在她墙外站过,江莠是知道的。
后来不再来站着了,江莠也是知道的。
原以为知道自己要进宫的消息他会在这里堵自己,没想到却大门紧闭,想来是不想见她的。不见也好,她当时把靖王爷喝醉酒翻错墙被打断腿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不就是盼着他们能形容陌路,既不要相熟,也不要怨恨。
她。。不在乎。
义伯安顿好马车,小跑着过来叫她,江莠没有反应,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后,又叫了一声:“大人。”
江莠这才回过神来,神色清冷的看了一眼义伯,又望向不远处的马车,微微颔首,朝着楼梯下面走去。
府上小厮端来踩凳,江莠撩开车帘,正准备进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一凉,随后马车一沉,自己就被人从后面搂住,摔进了马车里。
马儿受惊,连带马车也抖动起来,江莠听见义伯在外面喊了声,随后便是稳定马儿的嘘声,一声清楚的拔剑声响起后,外面立刻就安静了许多。可是她整个人当成肉垫一般靠着的这个人还是没有松开钳住她手臂的手。
江莠很快便镇静下来,她猛地挪开身形,转身靠到马车边上,瞧清楚了挟持她滚进马车里面来的人是谁。
祁道歪着身子坐着,贵气逼人。
外面那个拔剑的是他的亲信,叫西城。
想必是露了靖王府的牌子,义伯他们不敢声张了。
江莠胸口起伏得厉害,深呼吸好几次之后才平稳下来,再抬眸看祁道的时候,又恢复了自己淡漠冷清的模样,尽量疏离的开口:“王爷这是做什么?”
祁道往后靠了靠,一双夺魄的眼睛眯成长线:“府上马车坏了,借丞相的马车坐一坐。”
这种借口跟地痞赖钱似的,根本没有可以取信的地方,江莠面不改色的拆台:“王爷可以骑马。”
“骑不动。”祁道既然守着她出门钻进这辆马车了,就没打算下去,铁了心要赖皮到底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脚,勾了勾嘴角,“被丞相打断了,丞相更得负责载我一程了。”
江莠盯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这般样子,原本以为自己绝不会再有任何在意情绪的心骤然疼了一下,她避开祁道的视线,转身就要自己下去:“我府上还有多余的马车,这辆马车王爷坐吧,我让义伯再给我。。”
话没说完,祁道已经烦躁的伸手拽紧了江莠的手腕,她轻飘飘的像是没重量似的,被祁道轻轻一拉就拽回了他身畔来。
“启程,别耽搁了进宫的时间。”祁道对着外面吼一句,马车立刻就缓缓开始动了。
这下应该是不会跑掉了,毕竟江莠这个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跳车的人,但祁道就是没撒手,而是恶狠狠的瞪着江莠,冷声道:“跟你说句话有那么难么?!”
江莠没挣扎,就这般任由祁道拽着自己,疼了也不会说,甚至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默默忍受着,然后得体的回答:“王爷与我,不是早就已经无话可说了么?王爷埋怨我,我已经知晓,往后定会避着王爷些,不会叫王爷瞧着心烦。”
她这样一口一个王爷的喊着。
她这样看着他,祁道却始终没有办法在她眼里找到自己。
恼火!窝囊!
他堂堂靖王爷,居然到了要厚颜无耻钻人家姑娘马车堵人才能说上话的地步!
“王爷?!”祁道笑得更冷,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江莠明明只是说了大家都知道的实话,他却气得胸口里像是聚了一把火在烧,他撑住车厢壁,将江莠环在自己的胳膊中间,整个人欺压贴近,“江莠,我们有那么陌生么?!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么?!”
江莠贴紧车厢壁,盯紧了祁道的眼眸:“王爷想说什么?”
他靠得那么近,她却依旧没躲,祁道怀疑,江莠不仅根本看不见自己,甚至连自己的靠近,也激不起她心里的半点波澜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藏在江莠袖中的双手,早就已经死死扣住了身下长凳的边沿。
“你病了?”
江莠抿紧嘴唇,未答。
“什么病?你怎么了?病了为什么不说?!”祁道皱眉,知道她闭口不否认就是默认了,她真的病了,严重到要去九仙静养两年,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逼得很紧,江莠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只能梗着脖子强硬道:“我自己的事,与王爷没有半点干系。。王爷何必多问?”没关系?!
好一个没关系!
她稍微别开脸,抬起手来推了祁道一把,试图让两人之间的空间更大一点。
很小的一个动作,突然就激怒了祁道。
他抬手强硬的把江莠的脸掰回来,带着些报复和愤怒的低头吻她。。或者说,只是狠狠的撕咬她的嘴唇,发泄自己无处宣泄的怒意。
江莠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很疼,但更多的涌上心头的耻辱。
他的靠近来得太迟了。
他的询问也来的太迟了。
以至于他这些不甘的情感,都来得太迟太迟了。
她已经丧失了去爱去恨的权利,一个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人,如何奢求旁人的宽恕?又如何去拥抱,去爱别人?
她是已经枯萎在角落里的花,连根茎都已经腐烂,再如何灌溉呵护,也活不过来了。
殷正山能治得了她的病,却没有人能治得了她的心。
如果。。如果再早一点,在她彻底把自己埋葬之前,祁道能回头看看她,或许。。
可是都过去了。
那些日子,全都过去了。
她用力的推他,却只能换来祁道更强烈的攻势,很快,祁道就感觉怀里原本还气得发抖像只小兽一般挣扎的江莠突然失了魂魄般安静了下来。
除了嘴唇的颤抖以外,她像是突然失了长线牵引的木偶,僵硬又失力的在他的怀里。
祁道终于肯放过她,将她搂住,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绷紧了心里的那根弦,不敢低头去看她的脸。
从她离开盛京前往九仙,两年未归,到知道她病了,最终确定的这些日子里。
他究竟在怨恨什么?
恨她一声不吭的走了,什么话都没有说清楚。
还是恨自己迟钝的心。。直到闻见那股药味,才缓慢的将这两年的痛反噬出来?
“祁道,你放过我吧。”江莠突然开口,她的声音,终于出现了清冷之外的裂痕,“你也放过你自己吧。”
江有已经死了。
就死在如今的渡鹤楼上,他的鲜血,埋在了如今璀璨的琉璃砖瓦下。
如果不是她。。大意,放纵。。如果不是她轻敌,嬉笑。。江有是不会死的,如今丞相的位置,是他来坐。
而她是那个,要欢欢喜喜盖上红盖头,嫁给她从少年时候就缠着爱上的那个男人的新娘。
盛京原该是缤纷彩色的。
可自那以后,江莠眼里的盛京,只剩了灰白。
他们之间隔着的是兄长、挚友的鲜血和尸体,他应该怪她的,他应该怨她的。
祁道不应该原谅她,她也不应该原谅自己。
原就是她缠得他无可奈何,或许曾缠出些微末爱意,江有的死,让这点微末的爱意。。也烟消云散了。
恨她就好。
不必因为她生病而可怜她,也不必如此惩罚自己。“江莠。。”他颤抖声音喊她,他是恨她害死了江有,可他更恨自己没能及时赶到救下江有。
他是因为江有的缘故,因为她的坚持痴缠而感动,却也不仅仅只是感动而已。。
他只是和她一样,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不知道要怎么跨过心里这道坎。
他不知道她病得那么严重,他以为。。她逃了。
他也想好好跟她说说话,可每次一开口,都像是拿出了刀,生生将他们斩得血肉模糊。
他想说,可。。他一低头,看见的是满面泪水的江莠,她的眼神失了焦,无意识的泪水滚落。
她说:“如果折磨我能让你好受些,也可以。”
她说:“我不在乎。”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