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毛豆糯米团子·台球(1 / 2)
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张爱玲《沉香屑·第一炉香》
两人在天台交流片刻,林隽觉得自己跟不上汪柏冬的思路,张大嘴巴怔了半晌,然后说:“所以舅公的意思是说,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想逼容茵把事情摆到明面上,甚至把当年这些事都抖落出来,他其实心里是想让一切真相大白?”
唐清辰扯了扯嘴角:“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舅公这脑回路……”林隽觉得自己有点儿回不过神,“实在清奇。”
唐清辰咳了一声:“所以,我刚听到容茵说——”
林隽瞬间回神,一脸憋屈:“老大,一切都是误会!”他好不容易把整个过程交代清楚,随后赶紧表明忠心,“老大,我看容小姐的眼神,不像对您一点意思都没有!”
唐清辰淡淡地瞥他一眼,事到如今,这点眉眼官司,还用得着他说?
林隽见自己这句谏言收效甚微,瞬间又有了灵感:“还有老大,我觉得杜鹤……是不是对容小姐有那方面的意思?”
说到这,唐清辰忍不住想瞪他:“是谁之前跟我说,杜鹤一直洁身自好,对女人没什么兴趣,甚至有可能是Gay。”
林隽想哭:“他之前真没有过女朋友。就他那张嘴,也没几个女孩子受得了啊!”
唐清辰微笑:“他对容茵可从没毒舌过。”
林隽苦笑:“他应该真的挺欣赏容小姐的。”想到汪柏冬,他也有点儿发愁,“那舅公那边……怎么办啊?”
唐清辰手指拨了拨眉端,一脸淡然:“他那么大岁数的人,没人给台阶,自己也会搭台阶下。没什么不好办的。”
林隽说:“老大,那你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
天台风有些大,吹得两人衣衫鼓胀,唐清辰神色越发淡薄,片刻之后说:“回去工作吧。后面的事我来处理。”
林隽答允一声,先一步离开了天台。
后面的事果然如唐清辰预料的那样,众人一到会议室,汪柏冬就率先甩出了约法三章,不仅给出了让容茵能够接受的答复,也顺势堵上了所有人的嘴巴。
汪柏冬这样干脆利落,反而让容茵无话可说。直到众人鱼贯出了会议室,汪柏冬也没多看容茵一眼。
容茵走在最后,看唐清辰:“汪老,大概对我挺失望的吧。”
“不至于。”唐清辰笑着说,“你要想明白,无论他表现出来的态度是什么样的,事实更有利于谁,不是一目了然?”
容茵叹了口气,这些天以来,她一直觉得汪柏冬挺不待见自己的。不过后天就是电影节了,规矩又定得一清二楚,接下来大家只会紧锣密鼓越加忙碌。想到这儿,容茵说:“今天给你和大家添麻烦了。接下来我一定竭尽全力,也希望这次电影节活动能够顺利完成。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提。”
唐清辰略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看她:“还真有两件事,需要你帮忙。”
容茵:“什么?”
唐清辰说:“我想让你帮忙看着点后厨的动静。”他笑容浅淡,眼眸里有厉光闪过,“但凡有点儿什么不对劲的,立刻跟我说。”
容茵从前在国外的酒店工作时,酒店也承办过类似活动,这种大型活动期间有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这几天来容茵也在心中各种模拟想象过,听到唐清辰提这样的要求她并不意外,一口答应下来:“我会的。”
唐清辰笑了:“第二件事就比较简单了。”他看容茵,“你做的蛋糕让林隽给办公室那些人吃了,听说你还要补做一份给他吃,那我的呢?”
容茵忍不住嘀咕:“可是你不爱吃甜食啊。”
唐清辰说:“你也不是只会做甜食。”说着,他皱了皱眉,哀叹一声,“看来我人缘不大好。”
容茵笑了:“才没有。”
唐清辰目光熠熠地看她:“所以我的那份,有还是没有?”
容茵笑答:“有。”
唐清辰说:“去楼上做吧,缺什么材料让楼下送上来。今天出这么多事,你大概也不想这么快回到后厨。”他说,“这两天如果有什么新灵感,都在那间厨房做吧。”
容茵点点头:“我知道了。”活动期间每位甜品师都会配备助手,大概今天开始大家就要彼此熟悉了。不过这也不是难事,都可以在唐清辰的那间厨房完成。倒是唐清辰提出这个建议的用心,她一听之下就明白了。这个时候她立刻回到后厨,不仅她自己尴尬,汪柏冬和殷若芙两个人恐怕也都没有调整好情绪。眼下大战在即,每个人都应该尽快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毕竟没有什么比即将到来的电影节更重要了。
容茵险些忘了,从学生时代起,聂子期就是一个非常执拗的人。接到杜鹤电话时,听说他已经抵达酒店大堂。容茵思考再三,决定下楼见面。
两人约在君渡酒店的咖啡厅。
其实不过几天未见,对聂子期而言,却恰恰印证了度日如年这四个字。容茵在他面前坐下来时,他仔细地描摹着她的面容,她似乎比之前在郊区时皮肤白皙了一些,大概跟每天关在酒店里工作有关,人也瘦了一些,但看起来精神很好,目光晶亮,倒比从前更显得神采飞扬。
想到自己此行的来意,聂子期不免生出几分局促:“你看起来瘦了,在这的工作很辛苦吧?”
“是。”容茵招手要了一杯苹果汁,也打量聂子期,“你看起来精神不大好,最近医院很忙吧?”
“一直那么忙。”聂子期苦笑,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加班加点,他也不会连和容茵吃一顿饭的时间也抽不出来。他看向容茵:“阿茵,我昨天也来找过你……”
容茵说:“我知道。”她微微笑,看向自己放在桌上的双手,“你工作很忙,我最近也不轻松,其实不用急在这一时。”
聂子期忍不住说:“可是我总觉得,有些话如果不及时说,就晚了。”
容茵看向他,她本来想先开口把事情说清楚,这样也免了聂子期尴尬,可看此刻的情形,似乎聂子期并不愿意像从前那样含蓄了。
聂子期说:“阿茵,这次和你在平城重逢,我很意外,也……真的非常开心。”他看着容茵,眼神里除了热烈,还有一丝并不明显的恳求,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样的恳求看起来有多令人心酸,“阿茵,其实当年临近毕业那会儿,大家都忙着把实习工作稳定下来,我也在忙这件事,以至于你什么时候出国,我都很迟钝,直到你走了才知道……”
回忆往事,容茵也难得浮现怅惘:“当时确实走得很仓促。”
聂子期说:“其实我当时……我那个时候就很想……很想跟你说,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你。我希望你给我个机会,我们交往试试看。那天在医院看到你,我觉得你简直像是突然穿过这几年的时光,一下子出现在我面前的一样。”他露出一丝笑,平时很爽朗的人,笑起来显得很紧张,“我一直觉得刚跟你重逢没多久,你的生活也没有彻底安顿下来,好像不是说这些最好的时机,可我这两天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没有什么最好的时机,有些事想做,就应该立刻去做,所以我才连着两天来这里等你……”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十分的勇气,看着容茵双眼最后说道:“容茵,我的感情一直没有变,我还是和当年一样,非常喜欢你。你可不可以接受我,让我当你的男朋友,哪怕你现在并不是特别有感觉,但我们可以试试看,说不定过一段时间,你会觉得我做得还算不错呢?”
容茵没想到聂子期将一段表白的话说得这样长,这样断断续续,又让人觉得仿佛正是这样,才显得格外真诚。
学生时代她听过远比这个更热烈的表白,可那样纯挚热烈的表白,除了让她觉得尴尬和莫名其妙,并没有带来多少悸动的情绪。时隔五年,再次与大学时的同学重逢,听到对方说这么多年一直很喜欢自己,说不感动是假的。容茵唇角浮起淡淡的笑,她突然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心其实会变得比年轻时柔软许多。哪怕依旧会拒绝,可心里已经能更深地体会对方的感受。哪怕会拒绝,也会考虑到对方的情绪而试着将拒绝的言辞说得更婉转柔和。
她抚摸着玻璃杯的外壁,夏季闷热,橙汁里加了冰块,此刻玻璃杯外壁摸起来湿漉漉的,又凉又滑。她垂着头浅浅一笑,看向聂子期:“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不过我个人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更合适。”
或许因为太久的等待和坚持,聂子期早已想过各种被拒绝的可能,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失望,而是意料之中的淡定,以及随之衍生的锲而不舍:“阿茵,你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和一个你不算讨厌的人、又是认识多年的朋友,试试也不可以吗?”
这一次容茵过了许久才开口:“我之所以觉得我们不合适,是因为我觉得还算了解你。”她看向聂子期,“我们在许多事上的理念不合,说不到一起,勉强在一起不会舒服,反而会毁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聂子期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辞:“我和你之间,理念不合?”
“对。”容茵看着他,“最简单一个问题,如果没有我,你到了适当的年龄会考虑结婚吗?”
聂子期说:“这个问题由你来问,对我而言不公平。”
容茵说:“你会,对吗?”
“阿茵。”聂子期说,“这是一道假设题。”
“可是我不会。”容茵看着聂子期,眼睛里浮上点点笑意,“对于我而言,婚姻和恋爱,都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没有丈夫、没有恋人,我的生活依旧充实圆满,我有自己热爱的事业可以追逐奋斗,光是做甜品这一件事已经填满我的生活。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如果我要谈恋爱或者结婚,一定是找到了我为之心动的人。如果没有,我觉得单身生活也很不错。”
聂子期这一次沉默良久。半晌,他说:“你在上大学时,拒绝那些男同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那个时候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老实说,不是。”容茵耸了耸肩,“那个时候我还没有修得这种智慧。我拒绝他们的更多原因是我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谈恋爱,学业太忙,我还要照顾家里,真的分不出一点多余精力去谈恋爱。”
聂子期看着她的眼神透出一丝绝望:“所以……是我开口太晚。”
容茵沉默,她之所以希望不用有一天和聂子期说得这么条理分明,就是已经预料到两个人一旦要说清楚这些,不仅非常困难,而且不会太好看。她说自己和聂子期观念不同,是两个人的思维和取向真的有太多不一样。
她说:“子期,如果我们彼此喜欢,任何时候表白,都不算晚。”她看着聂子期,说,“学生时代如果你表白,我不会接受你,因为那个时候我没资本谈恋爱。而现在,我已经形成自己的恋爱观和婚姻观,我的这些观念和你是不一样的。我们两个之间没有对错,但彼此不是同一类人,如果谈恋爱,也不会谈得太愉快。”
聂子期惨然一笑。
半晌,容茵见他都不言语。她叹一口气,起身:“电影节要开始了,这段时间我会很忙。你医院每天事情也不会少,还是早点回去吧。”她招来服务生结账,然后说,“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等忙过这段,我去医院探望你,顺便请你吃饭。”
说完这句,她没再啰唆,转身离开咖啡厅。
聂子期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但在她心里,谈恋爱这件事已经不是生活必需品,那么一旦想和什么人开始恋情,双方必须有足够的吸引,否则简直伤身伤心,浪费光阴。
穿过大厅直抵电梯时,突然接到聂子期的电话。容茵接起来,就听那端聂子期问:“阿茵,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人了?”他问得含蓄,似乎是想给两人留出回旋的余地,“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并不是真心喜欢你,你们两个并没有在一起,那你……”
容茵笑叹了口气:“聂子期,我并不是那种没有爱情就活不下去的女人。”
聂子期无声挂断电话。
大厅里冷气开得很足,这个时间段,客人相对稀少,容茵只觉得仿佛一瞬间天朗地阔,呼吸也通畅了许多。她不免自嘲地笑,固然她不喜欢聂子期在一些事上的观念,可她今天说的话多少还是受了上午那些事的影响,太不留情面了。从前,她当着聂子期的面,表现十分温和,今天他大概受创不小。
傍晚时分,唐清辰和林隽在办公室收到容茵的助手送下来的小零食。素白小碗里盛着几颗雪白的糯米团子,上面敷撒着一些嫩绿的软泥,一看就是仔细研磨过的,看颜色质地像是芥末,可闻着却没有任何辛辣味道。
林隽尝了一颗,他以为会是抹茶,却没想到尝到一股清新的豆香,糯米团子冰凉软糯,豆子清香微咸,就着茶吃十分风雅,是一道非常适合夏日的消暑小点。
林隽问那个年轻助手:“这是什么豆子?”
年轻的女孩子笑得很甜:“是毛豆。这个季节毛豆最嫩最好吃。”
咸味的小点心,林隽吃着新鲜可口,在唐清辰就是非常合心意了。他忍不住眯起眼,想,如果说这是专门做给他吃的点心,应该不算自作多情吧?
另一边,容茵灵感突发创作出这道夏日小甜点,自己吃着喜欢,却一时拿不准要不要拿给汪柏冬试吃。她端了几份下楼,给杜鹤拨通了电话,邀请她到自己的房间小聚。
杜鹤一进门,就“嚯”了一声:“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穿裙子。”
容茵也笑了:“是我一个朋友送的,刚收到快递,就穿上试试。”
杜鹤将容茵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点了点头:“这个朋友有眼光,好看。”容茵肤色不像殷若芙那样白皙,而是浅蜜色,她如今头发长了些,散下来时刚好垂在肩头,蓝白斜条纹裙颜色简洁干练,腰收得很细,领口微敞,很有法式味道,看起来清爽之余还有一丝慵懒,非常符合容茵的气质。
容茵笑着一指旁边的沙发:“还有一件,我试穿过,有点儿大了,我倒觉得很适合你。”
杜鹤端饮料的姿势有瞬间僵硬:“啊?”半晌,她回过神,一边摇头,一边喝了一口饮料,好悬,没呛到,“别了吧。”
容茵偏头:“不试试怎么知道?”
杜鹤还是摇头:“我不适合穿裙子。”
容茵难得坚持:“就试一试。”她把裙子连同包装袋一齐塞给杜鹤,“你去卫生间试,我不看,只有你自己看,还不行?”
杜鹤脸颊浮上浅红,她咕咚咕咚几口喝掉饮料,拿着裙子站起身:“那我……”
容茵一边指给她卫生间的方向,一边挥手赶她:“快去快去!”
眼看着杜鹤走路都有点儿同手同脚的趋势了,容茵憋住笑,喝了一口饮料,呼出一口气,满足得连眼睛都眯起来。那条裙子颜色素净,是原麻的颜色,天然纯亚麻质地挺括,衬衫裙的样式,腰部有一条宽腰带,不扎眼不媚俗,哪怕女孩子短发穿球鞋也一样能穿得优雅又好看,怎么想都很适合杜鹤。
她正琢磨待会儿如果杜鹤穿着裙子出来,她要怎么夸奖才能让她不觉得别扭,就听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
打开门,就见门口站着唐清辰,还有……殷若芙?
容茵不自觉就皱了皱眉,唐清辰找来她的房间不奇怪,但这两个人一起找来,就很奇怪了。
唐清辰神情淡然,眉心舒展,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不自在,一见到容茵就说了一句:“路上碰见的。”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容茵身上,她这样穿很漂亮,如果颈间再添一串珍珠项链,整个人容色更盛。她头发这么披散着,有几绺调皮的碎发卷在颈窝,整个人看起来有小小的性感,越看越令人心旌摇曳。
容茵又看向殷若芙,后者朝她笑了笑,眉眼间都含着某种淡淡的愉悦:“我是来找杜师兄的。”
唐清辰听到这句话倒有点儿惊讶了,他看向容茵:“杜鹤也在?”
容茵刚想回答,突然想起杜鹤此时在换衣服,她脸色瞬间就变了,想关门,唐清辰的手肘却挡在那,他皱起眉心:“怎么了?”
“不是……”容茵想解释的话冲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下去。唐清辰刚刚上前一步,这个姿势恰好挡住了殷若芙,容茵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却难免要多想一层,这是不是太巧了?心思浮动间,她后退一步,把路让出来,朝着唐清辰乖巧一笑:“杜师兄在卫生间呢。他刚刚喝饮料喝得急了,好像有点儿不舒服……”
说着,她一边朝卫生间走,一边对唐清辰和殷若芙说:“两位先坐,我去看一下杜师兄的状况。”
卫生间在里间,从客厅的沙发这边看过去,刚好能窥见容茵的身影。
容茵生怕杜鹤这个节骨眼上穿着裙子出来,几步路走得肝胆欲裂、魂飞魄散,几乎每一秒钟她都在不停地假设,如果杜鹤真穿着裙子走出来了,这件事她要怎么才能圆过去……总不能说杜鹤有异装癖吧!
刚好走到卫生间跟前,就看见门板一动,容茵瞬间冲上去,一手扶住门板把门往里推:“杜师兄,唐总和Fiona都在呢,你肚子怎么样了,还疼吗?”
容茵感觉到门那端与自己对峙的力量消减许多,随后就传来杜鹤含笑的声音:“没事了。”
容茵大松一口气的同时松开了手,门打开,杜鹤穿着之前那套衣服站在门口,眼镜别在衬衫口袋,一手挡在腹部,脸颊还挂着红晕,看起来还有一点汗意,似乎确实是肠胃不舒服在上厕所。
她给了容茵一个安抚的眼神,朝着客厅那两人走过去,一边拿出眼镜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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