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 Bittersweet·误解(1 / 2)
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张爱玲《小团圆》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老姜就着一碗豆浆蘸油条,炸得金黄酥脆的油条一头泡在豆浆里,咬在嘴巴里,既有豆浆和油条的香,也有绵软的口感。老姜咬一口油条,就一筷子咸菜,跷着二郎腿和唐清辰说了这个好消息。
唐清辰面前也是豆浆、油条,外加一碗红辣辣的腌芥菜丝。他倒是没挑剔什么,只是一口油条,一口豆浆,吃得整整齐齐,朗月清风。
老姜看了一眼自己碗里泡着的半根油条,有点儿嫌弃:“跟你一比,显得我吃东西特没格调似的。”
唐清辰说:“不错。觉悟高了,懂得自我反省。”
他有什么可反省的?谁家吃豆浆油条不是这样?老姜将芥菜丝裹进油条,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又了灌一口豆浆。
过了片刻,他又撇嘴:“我怎么感觉跟你说了这件事儿,你一点都不高兴啊。显得我们叶先生像倒贴似的。”
唐清辰终于开了尊口:“是你劝他的,还是他自己想去。”
老姜转转眼珠:“我也确实劝了他好多遍……”
“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想去。”唐清辰一语中的,切中要害,说,“这事有什么可说的。他若参加,组委会和电视台高兴还来不及,哪还用事先打招呼?”
老姜说:“这不是想着怎么也算咱们自己人不是?而且这个竞赛也是你跑了好多趟F国极力促成的,哪能不跟你打声招呼!”
唐清辰说:“你要是真想感谢我,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替我说情。”
老姜咋舌:“啥?”他第一反应是,“我为啥要感谢你,我又没欠你啥!”说两不相欠也不恰当,但怎么说他和唐清辰一直以来都是互惠互利的,怎么让这小子一张嘴就成了他要谢谢他了!第二反应是,替谁说情?向谁说情?老姜一脑子糨糊,直到吃早餐上了唐清辰的车,他才茫茫然回过神:“见了容小姐,我要说什么啊?”
唐清辰瞥他。
老姜:“行行行,我明白了!替你多说好听话!”
这几年在外一向有司机开车,再不济也还有林隽,像这样和老姜一块儿出门,还是他开车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可没办法,老姜那个车技唐清辰也亲眼见过,上一次他开一辆悍马,愣是把车子怼到安全带上,拖都拖不下来。
往事不堪回首,唐清辰看见老姜抽烟,降下车窗,伸了一只手过去:“给我一支。”
老姜惊得差点叼不住烟:“你不是戒了好些年了?”
唐清辰不说话,手一直伸着。
老姜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点燃,递到他指间。
唐清辰抽烟的样子和平时判若两人,皱着眉,抽得特别狠。连老姜这样的老烟枪看了都直摇头:“多少年没见你抽烟了,还是这个样儿。”
半晌,唐清辰才徐徐吐出一串烟圈,嗓音微涩:“不心烦抽什么烟。”
老姜“嗤”的一声笑了:“也对。富贵闲人哪用得着跟咱们似的,成天犯愁。”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乐了,“你说要是让别人听了这话,肯定觉得咱们特生在福中不知福吧!”
唐清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管别人说什么。”
老姜沉吟半晌,说:“我看你也挺喜欢容茵的,我这儿你都带她来了,家里那些事儿,也别总瞒着,该说就说。”
唐清辰没言声。
老姜缓缓地劝:“你不理会别人怎么说,可那些人有心无心的话,容小姐听了,心里难免有想法。就比如那位殷小姐的事儿,别看我不在唐氏上班,隔着这么老远,我都听说不止一次了。换了是我,我也气。”
唐清辰唇角微扬:“知道你醋劲儿大。”
老姜“嘶”了一声:“你这句话都要占点便宜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清早往郊区方向开,路上车少人少,趁着唐清辰转弯减速的空当,老姜也没那么讲究,径直往车窗外弹了弹烟灰,“你觉得女人醋劲儿不大,那还叫女人吗?再者说了,不吃醋,那还叫爱吗?”
唐清辰说:“从你嘴里说出这个字,也是新鲜事儿。”
老姜吐了口烟,顺带笑了,他已是年过不惑的人,平时看起来再斯文好看,这样笑的时候,眼角的纹路是骗不了人的:“怎么,我就不能说爱了?真要论起来,这件事上,你得管我叫声师父。”
唐清辰眼底漾着淡淡笑意,从善如流道:“那师父你说,为今之计,该怎么做?”
“得,冲着唐公子今天这声‘师父’,我也使出点拿手绝活。”
唐清辰仍然绷得挺均匀:“先说一句,别让我一哭二闹三上吊,做不来。”
眼看车子拐过一个弯,已经能望见不远处的那片厂房,虽然没来过,但这块地方老姜并不陌生,知道已经快到了。他嘿嘿笑了一声:“也忒瞧不起你哥了不是。等着瞧。”
八月的清晨,应该算得上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天亮得早,阳光充足,气温还没白天那么高,连院子里的花草都透着一股子新鲜水灵劲儿。
这些天,容茵和小石已经渐渐摸索出了师徒相处的默契。这个时间小石在里面看着烤箱,顺便准备好待会儿要用的托盘和纸盒。容茵则拿着喷壶在院子里浇浇水,发发呆。
这株忍冬是怎么来的,不用问小石,容茵自己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上一次她从这儿离开时,院子这一隅还空荡荡的。而那之后没几天,她在君渡酒店的后花园认识了忍冬,唐清辰告诉林隽,林隽再告诉小石,忍冬……就移来了这个小院。
一株植物上有两种颜色的花儿,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大概是这一天容茵在忍冬面前发呆得实在太久,小石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说:“容小姐,过段时间,那个可以摘下来晒干泡茶。”
“真的吗?”容茵回过神,看向小石,“你知道得真多。”
“会有点儿苦,味道很清香,清热解毒的。”
“我知道它的功效,只是一直以为这东 西只能用在药里,没想到还能直接泡水喝。”
“它还有个名字。”小石踟蹰片刻,还是说了,“叫鸳鸯藤。”
容茵愣了愣,明知道现在这株花已经代表不了什么,可还是耳根一热。
唐清辰那天只说了它叫金银花和忍冬,却没说这个名字,他也知道吗?
“好久不见,茵小姐比从前更美了。”
容茵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转过身,帕维尔站在院子门口,双手朝她伸出怀抱:“你站在那儿的样子美得像一幅画。茵,不和我来一个拥抱吗?”
不单是容茵,连小石的神情都在一瞬间变得警惕。
帕维尔露出一个伤感的表情,指了指面前的木门:“那边那位帅哥,方便过来帮我开个门吗?”
小石的眉眼透出抗拒,可还是看向容茵。
容茵放下喷壶,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小石,帮帕维尔先生开门。”
一进院子门,帕维尔夸张地抽了抽鼻子:“你们在烤蛋糕?闻起来可真香!”他看向小石,“能给客人来一份吗?顺便再帮我倒一杯柠檬气泡水,谢谢。”
小石脸色看起来硬邦邦的:“客人需要先付钱。”
容茵打断他:“只有白开水,小石,倒一杯给他。”她看向小石,投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你进去忙吧,待会儿该来取货了。有事我会喊你。”
小石送了一趟水过来,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像在判断帕维尔会不会有什么失礼的举动,而后才心事重重地进了甜品屋,却始终敞开着房门。
容茵将小石的每一个举动都看在眼里,感动的同时又觉得这小孩实在可爱,眉眼间的阴霾不自觉间消散少许。
帕维尔像在等这个瞬间,立刻说:“茵,你这样穿真美。”
容茵穿了一条原色亚麻裙,方领,无袖,细细的带子系在腰畔,衬得她腰身纤细。大概是这段时间有了小石和帮手的缘故,不用她自己跑里跑外,晒太阳的时间也少了,她的肤色变白了一点,是健康的浅蜜色。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块芳华内敛的玉石,莹润却不耀目,只想让人捧在掌中好好把玩。
唯独看起来不大好的是,她比从前在君渡忙碌那段日子还要瘦,脸颊小了一圈,下巴更尖,眼睛也因此显得更大,连眉峰处的眉骨都更为凸显,细看不难发现她精神不济,明显透着憔悴。
帕维尔捏住水杯,手指轻轻摩挲着玻璃外壁:“不过你看起来过得并不开心。”
容茵蹙了蹙眉:“你今天登门,应该不是为专程恭维我的穿衣风格,或者探讨我的心情好坏吧。”
帕维尔笑了,阳光下他一头褐色的发和褐色的眸光华闪耀,相得益彰,眯起眼笑的样子看起来性感迷人极了:“才十多天不见,说话就这么见外了。”
容茵说:“你的所作所为,很难让我不对你见外。”
帕维尔盯着她笑得莫测:“怎么,你都离开唐氏了,还一心向着唐清辰?”
容茵歪了歪头,笑容清淡:“我倒是好奇,你和唐氏有什么仇?”
帕维尔耸了耸肩,整个人看其里松弛极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唐清辰是个很好的Boss,对待手底下人也很尊重。我对他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那你是为了钱?”容茵看着他的眼,似乎是想从他的神情变化中寻找蛛丝马迹,“是何钦、何佩两兄弟?”
“你还知道何钦?”帕维尔忍不住笑了,那样子像看到一个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觉得滑稽,眼神又透着爱怜,“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可爱的容茵,做美味的糕点,你是高手。可论起算计人心,你还是初段选手。”
容茵没有讲话。她一直以为孔月旋过敏的事和关键时刻帕维尔的倒戈都是何钦的手笔,她对唐氏的事了解不多,可看唐清辰和林隽、苏苏等人平时的行事,不像是会到处树敌的类型。除了同行竞争,容茵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人下这么大功夫对君渡不利。
隔着桌子,帕维尔忍不住摸了摸容茵的发顶:“这么漂亮的脸,可不应该用来为了男人的事发愁。”
容茵猛地向后躲开,她看着帕维尔:“还没请教,你今天来这儿到底是为什么。”
帕维尔勾着嘴角,边笑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信封,放在石桌:“既然你已经知道何钦,也用不着我费口舌多做介绍。”
容茵看清信封上打印的公司名和地址,觉得自己已经猜到帕维尔的用意:“还说你不是为了何氏办事?”
这里面十有八九是钱或者银行卡,她今天如果接受这笔钱,从前在唐氏时和帕维尔的关系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容茵自忖做事向来极有分寸,当着杜鹤的面嘴硬是一回事,可现在要她真和帕维尔同流合污,她就是无路可走也绝不会同意。
“Relax,茵,我话还没说完。”帕维尔见容茵对信封颇为抗拒,干脆帮她打开,抽出里面的邀请函,“你看清楚,这里面不是钱,我怎么会做对你不利的事呢?”
邀请函朝着她的方向掀开,容茵定睛,看清上面的字迹,她摇摇头:“我不会同意的。”
帕维尔看着她笑了:“我需要一个理由。”他露出极为无奈的神情,“没办法,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说的大概就是我现在的情形吧。我不劝你一定要答应,茵,但我带回你拒绝的这个结果的同时,也需要你给出一个足以说服对方的理由。”
“那几位宾客食用甜品过敏的事,是不是何氏授意你做的?酒窖和仓库被人损坏重要食材的事,是不是你做的?加入过敏食材的甜品故意打上我的名字,而你走之前,专程过去工作间见我一面,难道不是要让唐氏的人以为我和你们狼狈为奸?”容茵冷笑连连,“难道你们以为,我在君渡酒店混不下去,就要转而投靠何家?一个曾经为了离间我和合作公司不择手段的企业,凭什么让我心甘情愿为他卖命?我就是无路可走,从此不再涉足这个行业,也不会给何氏打工。你既然是代为转告,就转告得彻底一点,告诉他们死了这条心吧!”
容茵说完就起身,却被帕维尔紧追着拉住了手:“都说了是给他们一个理由,怎么又跟我生气了?”
容茵皱眉,她一向异性缘不错,却极厌恶这种故作熟稔的死缠烂打,她甩开帕维尔的手:“有事说事,没事请你滚蛋!”
“喔,喔!”帕维尔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对不起,是我犯了忌讳。我只是不想你就这么离开,茵,告诉我,你没生我的气。”
容茵气急了,朝他笑得冷冽:“哪怕从头到尾是何氏授意,你难道没当何家的狗?接连两次陷害我,让我走投无路,难道不是你做的?”
“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相信吗?”帕维尔蹙着眉心,眉头压得低低的,“茵,我和何氏是有一些交易,但整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看事看人太单纯,听我的,如果你拒绝了何氏,也一定不要答应唐清辰的邀请,这趟浑水,你不要蹚!”
帕维尔极少露出这样正经的神情,而且他的话里透露出的信息让容茵忍不住心头发寒……就在她发愣的关节,突然眼前一暗,帕维尔的吻就这么压了下来。
容茵想闪躲,却抵不过他的力气,过了足足好几秒钟,对她来说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等她挣脱开帕维尔的怀抱,小石也已经冲了过来,若不是她拦得及时,帕维尔又身手敏捷,那一拳肯定要打断他的鼻梁。
容茵反手狠狠抹了一把嘴唇,可那种仿佛被蚂蚁爬过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她眼眶泛起红色:“你逾界了,帕维尔。”
帕维尔微微一笑,在小石再次迈出步子之前倒退几步:“我知道我今天不受欢迎,对不起,害你不高兴了。我改天再来拜访。”走到门口时,他转身看容茵,“你如果拿我当过真正的朋友,就好好想一想我的话。有些事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我是算计了许多人,可从没算计过你。茵,祝你接下来的日子,每一天都有好心情。”
直到帕维尔走得不见人影,容茵紧紧绷着的肩背才放松下来,转头看到小石关切的眼神,又想起被帕维尔强吻那几秒钟,容茵只觉前所未有的难堪,一句话都没说就推门进去,快步跑上了阁楼。
距离小院不远的车子里,老姜好久都不敢大声喘一口气。
也真不能怪他功力不到家,他准备了一箩筐的主意办法,还有从各种角度哄容茵开怀的话,可谁知道他们来的时间点这么背!两个人停妥车,刚走到小院附近,就看到帕维尔递出信封的那一幕。
别说唐清辰,就是他看了这样的情景,也难免不多想。
后来容茵气鼓鼓地站起来就走,那个高鼻子的外国小帅哥先是牵紧小手,两人没说几句话,这小伙子又摁住容茵的后脑勺来了个激情四溢的热吻……其实老姜还挺想把整场戏看完的,奈何身边这位大爷不干了,几乎看到两人亲在一起的一瞬间就甩袖子走人。
“那个……”老姜咳了一声,“我觉着啊,此事必有蹊跷。”
唐清辰没说话,三秒后猛地一踩油门,车子一路笔直倒出细窄的小路。轮胎摩擦着路上的石子细沙,声响格外刺耳。其实这条路上是能倒过车来再开走的,可明显这位唐大少爷心情不爽到了极点,宁可这么折腾轮胎,也非不愿意把车倒好再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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