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因果循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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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倍的痛,乃至百倍的痛,他愿意承受,只要她还在。然而,她什么也不做,就这样无声无息消失。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终于殆尽,无边无尽黑暗包围住他,四周死一般寂静。戒指从他手指间滑落,撞击在地面上,发出冰冷的“叮”一声。

顾湘湘购买了许多东西,提着大包小包刚走出超市,一辆空出租车恰好停在面前。在这个繁华地段要拦一辆空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赶紧上车,正要对前排的司机说地址,一个人拉开另一侧车门,进入车内,在她身旁坐下,车子立即启动。

她愣一下,随即慌乱的喊:“停车,我要下车!”

旁边的人手按在她肩上,强大力度使她无法动弹,“有人要见你。”话刚说完,一张手帕掩住她的口鼻。只来得及微弱挣扎一下,她便失去所有知觉。

冰冷的水泼上脸,顾湘湘一个激凌,悠悠转醒,头顶上方悬着一盏聚光灯,刺眼的白炽灯光直直射来,泪水一下子涌入眼眶,她急忙闭上眼。身体下面是又冰又硬的大理石地面,双手撑住地面坐起来,她张眼四顾,发觉自己在一个很大的房间内,窗帘低垂,分不清白天黑夜,四周昏暗处,隐约可见人影贮立,正面前方,有三个人并列而坐,光影恍惚,看不清他们的容貌。

其中一个人仔细看了看顾湘湘,对居中的人说:“宇哥,您要见的就是这人女人?没什么特别之处呀!”

顾湘湘听见他的话,马上明白自己面前的是什么人,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她浑身颤抖,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杜修宇!”

刚才说话的男人扬了一下颌,旁边立即有人走到她面前,抬手狠狠一巴掌摔在她脸上:“没让你说话就闭上嘴,杜先生是你随便叫的吗?”

一缕血线沿她的唇角滑落,她咬紧牙,恨恨盯着杜修宇,瞪大眼想看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给她生命、又抛弃她们母女、毁了母亲一生的男人。

杜修宇声音低缓:“顾湘湘,是吗?你让我的小小很不开心,本来我并不愿意伤及妇孺,不过对于让小小不开心的人,可以例外。”他打一个响指,两名穿白大卦的人向她走来,她惊恐后退:“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放心,我不要你的命,一个小手术而已,你腹中那个是伤害小小的利器,不该留下来,从此以后,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谁让我的小小一时难过,我就让她一世难过。”

顾湘湘被那两名穿白大卦的人抓住手臂,往旁边小房间拖去,她拚命挣扎,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两双铁钳般的大手,不由嘶声大喊:“杜修宇,你不是人,虎毒不食子,你禽兽不如......”

“停、停——”杜修宇阻止那两个人,莫明奇妙:“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虎毒不食子?”

“我妈妈是顾海婷,”她泪流满面,“顾海婷——,你还记不记得!”

杜修宇想了想,侧过头,茫然问身旁的傅传玉:“顾海婷是谁?”

傅传玉不屑说:“一个舞女,二十多年前跟了宇哥你一段时间,因为冒犯嫂子,害得小小不足月出生,被狠狠教训一通后,就消失了。”

“哦——”杜修宇恍然大悟,回过头,饶有兴趣打量顾湘湘,“她说你是我女儿?还说了什么,说来听听。”

顾湘湘顿时觉得寒意彻骨,虽然从来没有奢望会如煽情电视剧所演的那样,骨肉热泪相认,父慈女孝;更没有奢望取回她所应该拥有的杜家千金身份,让他弥补二十多年对她的亏欠;却以为他总该有最起码的舔犊之情。万万没想到,他竟是以笑话的态度看待她们母女的悲剧。她悲愤加交,声音也在发抖:“是,我母亲出生风尘,身份卑贱,可是,借用你宝贝女儿的一句话,你的妻女是人,难道我们母女就不是人了吗,我们也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二十多年前,我母亲和你妻子同时怀孕,就因为你妻子一句话——两个孩子你只能选一个,你就逼着我母亲去堕胎,为了保住我,她四处躲避,处境凄苦,以至于落下病根,才会有现在重疾缠身的悲惨境地。千错万错,错在她对你痴心一片,杜修宇,你扪心自问,这样对待一个深爱你的女人,公平吗?”

听完她一番慷慨陈词,杜修宇和傅传玉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居然能编出如此动人的谎言,那个女人,我还真低估了她的智商。”杜修宇用一种讥诮的语气说:“我认识你母亲的时候,小小的母亲已经怀孕近四个月,你显然年龄大过小小,我哪来你这么大的女儿?而你,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公平?小小的母亲是我同甘共苦多年的结发妻子,你母亲不过是一个任何人都可以花钱买来的玩物,抛弃结发妻子,把玩物扶正,才叫公平?”

傅传玉接上话:“做人情妇就要有情妇的自觉,没有人骗瞒过你母亲,一开始,她就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一边拿了金主的钱,一边又去骚扰别人的妻子,还要满口谎言,歪曲事实,一点职业道德也没有,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不可能,不可能——”顾湘湘颤声尖叫:“我母亲不会骗我!”

“你母亲当年确实怀过身孕,在没有征得我许可的情况下偷偷怀孕。其实,她那样做并不能改变什么,云若只为我生了小小这么一个女儿,至于其他人,不管是谁生的,关我什么事!”杜修宇走下座位,来到顾湘湘面前俯身,用一种可笑又可怜的眼神看着她:“你到底是谁的女儿,我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我的,你母亲当年怀的是一个男胎,我亲眼看见她落胎,而且从那以后,她失去了生育能力。”

顾湘湘呆坐地上,灵魂仿佛抽离了躯壳,坚持多年的信念与仇恨,一瞬间变得毫无意义,自以为是的悲剧人生,到头来,却是一场闹剧。她竭斯底里大笑起来,泪如雨下,以杜修宇的身份,根本没必要欺骗她,她唯一的亲人,她最爱的男人,都把她当作了一枚棋子。她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杜修宇了然点头:“我原以为你只是一个攀附富贵的小女人,现在看来,从头到尾,你根本就是有预谋的接近小小,图谋不轨!这样的话——,你还是不要孕育后代的好,以免仇恨延续。”他挥挥手,下达一道命令:“让她永远生不出孩子!”

被注射过麻醉剂后,顾湘湘麻木躺在手术台上,冰冷的器械进出身体间,她觉得冷,一个生命就这样消失,从此,她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资格。手术很快结束,她又被架回原来的大房间里,脸庞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从身到心,无处不痛,却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一张支票,轻飘飘落在她面前。

“让人送她回去,顺便帮我约耿夫人出来喝茶。”杜修宇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还有,顾海婷那边,你去处理干净!”

“是。”傅传玉轻声答应。

“不——”顾湘湘挣扎着伸手,想要阻止从她眼前踏过的步伐,母亲不能死,她还有很多事要问,问问母亲为什么骗她,问问母亲她的亲生父亲是谁。没有人听见她微弱的哀求,眼睁睁看着每一个脚步从眼前晃过,她无力阻止任何人的步伐。

傅传玉走进病房时,顾海婷平静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血色落日说:“我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能力和他抗衡,二十多年来费尽心机,所求的无非是见他最后一面,和他好好谈一次话,这点要求,他也不肯成全我吗?”

傅传玉戴上手套,“让我亲自来动手,已经很给面子了。”她把药水抽入注射器中,“你别害怕,不会有任何痛苦,就和睡眠一样,从此长眠不醒,再也没有任何烦恼。”

“湘湘是我收养的一个孤儿,你们放她一条生路吧!”

“宇哥不要她的命,你放心走吧,以后会有人好好照顾她。”

药水慢慢注入静脉,顾海婷没做丝毫挣扎,“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每一次,他抱住我,口中喊着的都是‘云若’,既然爱她爱到发狂,为什么还会有我的存在?”

傅传玉笑一笑,笑容有点悲伤:“他最困苦潦倒的时候,她陪伴在他身旁,不离不弃;当他踏着别人的白骨出人头地后,她却执意要离开他。爱恨相煎,这种感情下的牺牲品,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意识开始飘忽游离,顾海婷的视野渐渐模糊,仿佛是前生,灯火阑珊处,他在万众拥簇中,意气风发,丰神如玉。她远远望着他,仰望她不可企及的人生。他突然转眸,隔着灯海人群,向她微笑,温柔眷恋,“原来你在这里,让我找得好辛苦!”只为这一句,她断送了这一生!

耿绍昀不眠不休的寻找,幸好,有钱好办事,第二天傍晚得到确切消息,小小已经乘坐杜家的私家飞机出境,杜修宇被蔡九接走。杜氏在世界许多城市有产业,耿绍昀不想满世界找人,不是不愿意花费力气,而是每一次等待之后,都有可能发生变数,他无法再等待,必须在杜修宇离开本城之前找到他。蔡九的儿子蔡文涛是耿绍昀国外留学时的校友,两人颇有交情,接到绍昀的电话,一口应承向父亲打听到消息后立刻通知他。

刚放下电话,绍谦慌慌张张闯进办公室:“大哥,妈不见了。”

耿绍昀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今天下午,妈对我说,顾湘湘失踪,顾湘湘的母亲突然病发死亡,下一个就会轮到她。吃晚饭时,我到处找不到她。妈平时不这样无缘无故失踪,连手机也没带上。”绍谦喘一口气,语气里带有恳求的意味:“大哥,我知道妈这一次做得很不对,可她总是生养我们的母亲,你救救她吧!”

耿绍昀从迷惘中清醒,渐渐意识到可能发生的事情,曾经亲眼见识过杜修宇的手段,狠绝得不留一丝余地。他深深吸一口,努力保持镇定,又拿起电话,连续拔打了几个号码。

天羽茶庄中,在上次与小小会面的那间包厢里,沈韵心战战兢兢坐着。杜修宇熟稔泡好茶,把茶水注入杯中,浅品一口,满意点头:“果然是好茶,难怪耿夫人喜欢来这里饮茶。”他为沈韵心倒上一杯茶:“来,耿夫人请品一下我泡茶的手艺。”

沈韵心捧起茶杯,手不受控制的发抖,一不小心,杯子倾翻,滚烫的茶水倒在身上,她惊叫一声跳起。

一直沉静坐在杜修宇身旁的傅传玉忍不住嗤笑出声。杜修宇眼中隐隐含着讥讽,揶揄说:“耿夫人向来好胆识,怎么会连一杯茶也端不稳?”

沈韵心恼怒,重新在杜修宇对面坐下,鼓起勇气正视他,“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很好,我喜欢和爽快的人说话。”杜修宇微笑:“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事找你。”

“如果你是因为我儿子在外面有了女人而兴师问罪,我认为你没这个资格,你自己对于你妻子先没有做到忠诚,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儿子对你女儿忠诚?至少,我儿子没有效仿你,把自己的妻子逼死!”沈韵心一鼓作气说完,才想起害怕,瞥见杜修宇阴冷的目光,胆怯低垂着头不敢再看他一眼。

杜修宇冷冷审视她片刻,“是,对于我妻子,我的确没有做到忠诚,我自己作的孽,由我自己来承受,无论什么报应,报应到我身上即可,跟我女儿有什么关系!耿夫人,不管是你还是其它什么人,如果想替天行道,有本事尽管来找我,小小一生积德行善,不该承受我的任何罪孽。”

“你以为,我想让我儿子受伤害,让我儿子恨我?”沈韵心苦涩笑笑,神情怅然:“我也知道你女儿无辜,可是,只要一想到她是你的女儿,我就没办法面对她。”

杜修宇不解:“耿夫人,我不明白你怨恨我的理由,好像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我曾经对不起朋友,你辱骂我,我认了,是我自取其辱,活该。后来,我嫁人了,一心一意想当一个贤妻良母,你却不肯放过我,把过去的事弄得满城皆知,绍昀他父亲、他——,”沈韵心悲从中来,眼泪忍不住落下:“从此,我们夫妻失和,顶着夫妻的名份,貌合神离,杜修宇,你毁了我一生的幸福,居然还能满脸无辜的说没有对不起我?”

杜修宇蹙眉:“我还是不明白,我连你的手指头都没有碰一下,怎么会令你们夫妻失和?”

“认识你之前,我已经订婚,世家子弟最重视的是面子,结婚之初,我们夫妻感情还算不错,可毕竟是家族政策联姻,比不得你和云若患难夫妻,感情深厚到可以什么也不计较。婚后才一年,所有人都知道我曾经为、为了一个混混有过悔婚之意,不但被人拒绝,还被骂作下贱,他受不了朋友的取笑,渐渐开始冷落我,在外面夜夜笙歌,我却不能过问,是我先有负于他。甚至,他把和外面女人生下的孩子抱回家,我只能毫无怨言的接受并抚养那个孩子。”

杜修宇讶然:“绍昀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绍昀是我亲生儿子,绍谦不是,这孩子的生母扔下他不管,我把他从小带大,时间久了,感情也就深了。”

杜修宇沉默一会儿,侧首若有若无瞄了傅传玉一眼,拿起茶壶往沈韵心的茶杯里注水:  “不管你信不信,当年那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云若也没有说过,至于为什么会弄得满城皆知,我不知道,但这种无聊的事,绝对不是我所做。”

沈韵心呆怔:“不是你,那、那是——?”出神半晌,苦笑一下,“过去这么多年了,再追究还有什么意义,说到底是我自己放不开。”她捧起茶杯轻泯一口,润了润喉,“放在心里太久,说出来舒服多了,我以后会好好待你女儿,有些错误已铸成,我们没法改变,湘湘腹中那个胎儿——”

“没有了!”

“啊?”沈韵心抬头,莫明奇妙:“什么没有了?”

“顾湘湘腹中那个胎儿已经没有了,你不必再为她烦恼。”

沈韵心用力握紧茶杯,恨恨盯着杜修宇:“那是我们耿家的骨肉,这种有损阴德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杜修宇轻描淡写:“反正我坏事已经做多了,再多做一件也无妨。”

沈韵心气极,手一扬,一杯茶水向他泼过去。杜修宇猝不及防,被茶水泼了满脸。傅传玉脸色大变,倾身横过茶几,一巴掌重重摔在沈韵心脸上:“不识抬举,给你脸不要脸!”她是练过武术的人,手劲极大,一巴掌把沈韵心从座位上打下去,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

包厢的门猛然被人推开,耿绍昀看见倒在地上的母亲,神色一凌,急忙把她扶起来,仔细检查一下她脸上的伤,见没有什么其它大碍,才把她拉到身后,不动声色面对杜修宇:“杜世伯,所有事情是我一时糊涂,和我母亲没有关系,我愿意承受一切责罚。”

杜修宇擦干脸上的水,瞟一眼门口,自己的几名保镖已在耿绍昀带来的保全人员控制之下,冷笑:“强龙难敌地头蛇,在你的地盘上,我哪动得了你!”

耿绍昀把母亲送到门口,对焦急守在外面的绍谦交待:“你先送妈回去。”顺手带上门,回转身走到杜修宇对面坐下,倒满一杯茶,双手捧至他面前:“杜世伯,我做错了事,我向您斟茶谢罪,您怎么罚我,我毫无怨言,但殴打妇孺,不应该是您的作风,对我母亲的一切举措,请您就此作罢。”

杜修宇端坐不动,凌厉的眼眸直视着耿绍昀,耿绍昀平静回视他,毫无惧色。半晌,杜修宇终于露出点笑容,眼底有赞许之色:“如果你是一个连自己母亲都不敢维护的懦夫,我会看不起你。”他从耿绍昀手中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站起身就走。

“杜世伯,”耿绍昀拦住他:“小小在哪里?”

杜修宇扬眉:“你还记得她,我以为你只想做一名孝子。”

“如果没有意外,她今天本该是我的妻子,而且她腹中有我的孩子。”耿绍昀诚挚说:“杜世伯,我维护我的母亲,并不代表要放弃小小,请您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会尽全力保护和照顾好小小,不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

“行,我给你机会,让你证实你的能力和决心。”杜修宇从他身前越过,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之内,你能找到小小,过往的事一笔勾销,小小还是你们耿家的媳妇;否则,你不必再见她,至于那个孩子,是我们杜家的骨肉,从此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耿绍昀正要追上去,手机响起,他看一眼来电显示,马上接通电话。江雅秋在电话里只低声说了一句话:“总裁,我们在拉斯维加斯。”不等他出声,就匆匆挂断电话。

得到小小的下落,耿绍昀心绪安定下来,打电话通知过陈倩替他订机票后,他决定先回家一趟,交待绍谦一些事。一路上开着车,想起小小,仿佛听见她温婉的声音:绍昀,绍昀。他微笑一下,心底某一处变得非常柔软。车子离家门还有一段距离,他听见警笛长鸣,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加速驶过去,仓促冲下车,耿家大宅的门外,他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母亲,绍谦慌乱悲伤的脸庞。司机正向警察说明情况:“五十多米外,车胎突然爆了,夫人说没多少路,就下车走回家,一辆失控的车向她冲来......”

耿绍昀觉得晕眩,整个世界似乎瞬间变成血一般的颜色,小小清丽的容颜遥远模糊,他与她之间,凭空裂出一道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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