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光之破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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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管家的目光停留在祁遇川额角的疤痕上,结痂很厚,足有硬币那么大一块。年轻人复原力好,也许不会留疤,但总归要留下点什么痕迹的。

他着人调查过那天的事,报回来的消息说,彼时,救了辛霓和祁遇川的那对中年夫妇正在花园里摘山楂,隐隐听见远处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喊“救命”。他们都是胆怯之人,先报了警,看见警车上了山,这才跟过去看了个究竟。

第一现场隔着花园的栅栏,他们看不太真切,只晃见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虚脱地趴在破了洞的窗户上。紧跟着,几个警察抬出了一个浑身浴血的女子,那个男人亦被人扶上了警车。

他们跟着警察去警署做完笔录,回到半山后不久,就接到一帮访客。那群人一看就是黑社会,却斯斯文文朝他们奉上手信、谢礼,口口声声感激他们救了“大哥大嫂”。这样一来,他们不得不识相地闭了嘴,彻底将这件事烂在心里。若非他的人软硬兼施地撬他们的嘴巴,恐怕到现在,他还被蒙在鼓里。

“姑爷,冒昧来名仑打搅你,是为了大小姐的事。”李管家毕恭毕敬地说,“大小姐有二十天没去医院看三爷了,打她电话也找不到人。我们去别墅拜访,门里门外一层层保镖拦着。我实在没了办法,只好来这里向姑爷讨个示下。”

祁遇川不动声色地听他讲完来意,沉缓道:“阿霓有些不舒服,需要静养。她什么时候好了,你自然就能看到她。至于爸爸那边,我刚约了一个英国的专家,他后天会来镜海会诊,你大可以不用太担忧。”

李管家身体前移,交扣的双手放在他的办公桌上:“那天去山里,看见保护大小姐的保镖个个五大三粗,口无遮拦的。既然大小姐需要静养,我看不如让我挑一批斯文安静点的去保护她?”

祁遇川眼皮一掀,原本蓄着潭笑意的眼睛霎时有些森寒,他盯了李管家几秒,冷声道:“不必了。”

李管家抬头,金丝眼镜片上折射出一道白光,他收起微笑:“还有一件事情要请问姑爷,我听说你停了深圳阳光城的项目,把资金都投进了内地的新项目。如果三爷醒着,他一定不会高兴看到这种结果。”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这是整个董事会的决议。”祁遇川面不改色地说。

“什么时候的董事会?大小姐与会了吗?她是名仑第一大股东,她有权召开股东会,重新讨论这项议案。”

祁遇川嘴角一动,权当笑容:“不会有股东会,不会有重新讨论,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李管家咬着牙,良久才说:“那好,我先不打搅姑爷了。”

李管家走后不久,祁遇川将笔重重丢回抽屉,他拨了个电话出去:“她吃东西了吗?”

得到否定的答复,他心烦意乱地起身,在落地窗前吹了会儿冷风。觉察到自己实在无法安心待在这里,他做出回别墅一趟的决定。他刚收拾完桌面上的东西,不料助理的电话切了进来:“祁先生,有位叫尹青蕙的女士想要见你,但她没有预约。”

祁遇川沉默了片刻,说:“请她进来。”

助理很快将着一身粉紫连衣裙的尹青蕙带了进来,助理的眼神飞快在两人面上穿梭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门掩上。

祁遇川已经坐回椅子里,他点上一支烟,淡淡地瞥着她:“你怎么会来这里?”

“阿霓失联了,我找不到她只好来这里找你,这个理由够正当吧?”青蕙目光如水地望着他。

祁遇川皱起眉头:“今天就算了,以后不要再这样。”

“为什么不?现在还有什么要顾忌的?”青蕙径直走到落地窗前,将窗户再次推开,放进冷风。她施施然走到祁遇川身旁,将他手中的烟拿下:“为什么一见到我就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她的手就势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祁遇川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抬腕看了眼时间:“我十分钟后有个会。”

青蕙斜靠着桌角坐下,优雅地将那支烟熄灭。她抬起右手,用无名指将如瀑的长发轻轻掠去耳后,露出耳垂上华光璀璨的天女珠。珠光同她的雪肤交相辉映,令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叫人难以逼视的明艳。她像是被他的冷漠刺伤,带着哭音怯怯地说:“川哥哥,干吗这样拒人千里之外?”

“我说过不要这样叫我。又不是小时候。”祁遇川垂眸,漠然地说。

青蕙见他态度冷硬,心绪不佳,只好轻叹一声,引入正题:“法务通知我,你要卖掉我们在香港的公司,为什么?”

祁遇川简单明了地答道:“因为时机合适,价格合理。”

青蕙声音软软的,像是在哀求:“价格再好,我也不想卖。这是我们第一家公司,我不想让它变成商品。”

“我已经决定了。”

青蕙顿了一下,怅然问:“难道在你心里,什么东西都是可以拿来买卖的吗?”

祁遇川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突然笑道:“论陶朱术,我怎么能跟你相比?为了达到目的,朋友可以卖,爱人可以卖,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卖。”

青蕙静默了一阵,一丝水汽顺着她的长睫垂下:“我有什么办法?你不帮我,我只好找别人。如果没有赵彦章,那个禽兽没准还在颐养天年。”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对那个孩子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我曾以为你的极限是出卖我,没想到你连一个无辜的胎儿都不放过。”

青蕙如被电流击中一般战栗了一下,勃然变色。当初她和高衍僵持不破,濒临分手。为了挽回败局,她蓄意怀上赵彦章的孩子,谎称是高衍的。高衍不疑有他,欢欢喜喜地娶她进了门,然而高燕琼却对那个孩子的来路满腹狐疑,三番五次地盘问她受孕时间。在这样的高压下,她不得不暗自去医院照了数次X光,使那个孩子致畸,从而名正言顺地流产。

唯独这件事,她心底是虚的。她不敢发作,含泪凄楚地诘问:“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谁?难道不全是为了你?”

祁遇川默然半晌,神色间有了些忧悒:“我从没有要求你这样做。我们的约定早就作废了。我不能为了你无恶不作,你也无须为了我恶贯满盈。我们……到此为止吧。”

青蕙打了个冷战,眼眶中的泪滴熠熠闪烁了一阵,扑簌簌滚落:“什么到此为止?怎么到此为止?十年了,我们一路披荆斩棘,你一句到此为止,就想把一切斩断?”

像被逼入绝境,祁遇川压低声音,恨声道:“那条路上,没有我们,只有你!”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一种莫大的怜悯油然而生。透过这点怜悯,他仿佛看见那年雨夜帮他撑伞,对他说“别怕”的她。他枯涩的眼角有了些湿意,柔声哀求道,“小蕙,回高衍身边吧。总有一天你会觉得幸福,你会发现曾经受过的伤害变得很轻,很不足道。”

青蕙冲上前将他紧紧抱住,贴着他的胸口呜咽:“不,我不爱他,一点也不爱他。除了你,没有人能让我觉得幸福。我后悔了,我不该让辛霓再遇见你,不,从一开始就不该让你们遇见。川哥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青蕙松开他,满面泪痕,嘶声问道:“你爱过我吗?”

像是早已设问过自己千百遍,祁遇川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如果没有遇见辛霓,我会以为我爱过你。”

青蕙的眼泪一下子止住了,带着被魇住的神情,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祁遇川有些伤感地回望着她,和辛霓不一样,她无论是哭、是惊、是怒,都美得像电影里的画面,青春年少时,他也曾为这张脸心动过。但如今对着这张脸,他心底只剩本能的反感,他反感的不是她行下的丑恶,而是她为这丑恶戴上的面具。

青蕙用很久将他那句话吃透,悲愤转为心酸,颤手指着他连声冷笑。她再也没说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决然离去。

辛霓木然坐在床上,卧室里窗帘紧闭。祁遇川用了好久才渐渐适应里面的光线,他走到窗边,将窗帘些微拉开一条缝。一道光柱如舞台追光般直射在辛霓秀挺的鼻梁上。她从未有过的瘦,脸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未经梳理的长发凌乱地垂在脸颊上。

从医院回来后,她又自杀过一次。她有预谋地以沐浴为由,在浴缸里喝下兑了大半瓶西酞普兰的红酒。

全身换血后,她深度昏迷五天,最危险的时候心跳每分钟只有四次。他整整守了她五天,连打盹时都不敢松开她的手。

他遭遇过很多能让人从生理上感觉到惊慌与恐惧的事情:失去一切、在黑暗中迷失、绑架、与狼共舞,他以为自己的心理承受力已登峰造极,可握着她的手腕时,他每一秒都噤若寒蝉,生怕在哪一秒,她的脉搏就永远消失。

他想象不出一个人内心要多决绝,才敢顶着对死亡的恐惧,一而再地对自己下手。那次之后,他不得不安排人24小时贴身陪护她,并让人在别墅里装上摄像头,以便他无死角监控她的行为。

求死不得,辛霓便无日无休地呈现出这种行尸走肉的姿态。他对此无能为力,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可能不打搅她,让她内心的伤口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复原。但他今天突然没了耐心,因为他意识到如果任其发展,有些伤口不但不会复原,反而会从里面往外溃烂。

他走到床边,在她不远处坐下。仅仅是这样一个举动,都吓得她觳觫不已。他看了她一阵,猛地伸手拽住她,将她拖进了他的怀里。他抿着唇,一手用暗劲将她按在自己腿上,一手状似温柔地帮她梳理着长发。他的每一次碰触,都让她恶寒似的战栗,她忍无可忍地挣扎。她用一分力,他便加一分镇压。

经历了大出血、换血,她的身体虚弱得厉害,看似用尽全力的挣扎,其实力度也不比扑腾的鸽子大。冷汗湿透了衣衫,辛霓艰难地扭过头,怨怼地盯着他。祁遇川视若无睹,腾出一只手伸向床头柜,拈起白瓷汤勺舀了一勺燕窝递到她嘴边。辛霓咬紧牙关抗拒,再次挣扎起来。他将汤勺丢回碗中,翻身将不要命一般踢腾的她压住。他再次舀了勺燕窝送入自己口中,趁她呼叫时堵住她的唇,缓缓将那口燕窝渡入她口中。

骤然被他这样侵入,辛霓“唔”的一声闷哼,一下子干呕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将怔住的祁遇川推开,爬去床边,对着地面搜肠刮肚地呕吐起来。她吐得惊天动地,却没有吐出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倒是眼泪流了一脸。

祁遇川冷眼看她吐完,待她平静下来,闪电般抓住她纤细的脚踝,轻轻一拉就将她拖到面前。他利落地将她的睡裤扯掉,欺身覆了上去。辛霓憋着一口气,豁出去一般疯狂推打他。祁遇川完全不抵抗她的推打抓挠,直起身撕扯她的上衣。辛霓越加绝望地推阻扭动,但几乎是徒劳,她无论如何都没法摆脱他的辖制。上衣被撕开那一刹,她停止了动作,幽幽睁开眼,无比轻蔑地看向他。这时,她才发现他脸上并没有一丝半点欲望的痕迹,他目光静冷地俯视着她,像是驱魔人在看他降服的魔灵。

辛霓无声地哭了起来,向死而生的一哭。像是沉沦中的震醒,她发现自己活过来了,会屈辱,会仇恨,也会悲恸。

祁遇川翻去一旁,仰躺在床上。他合着眼睛,静静等她哭完:“把东西吃了。去洗个澡。”

见辛霓纹丝不动,他用没有半分感情起伏的声音说:“十分钟吃完它,否则我就让人切断你爸爸的生命维持系统。”

辛霓慢慢抬起头,愠怒地瞪了他许久,咬牙切齿地迸出两个字:“你敢!”

祁遇川唇上浮出点冷冷的笑:“你还有九分半钟。”

桂花椰汁燕窝,香甜绵软,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嚼劲,她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着,然后含泪望着天花板一点点咽下去。

她压抑地将那盅东西喝完,遵从他的命令去浴室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她惊见祁遇川还在,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床边,面容凝重深刻得像尊雕像。辛霓停在门口,靠在冰冷的磨砂玻璃墙上,静等他离开。

这时,祁遇川冷不丁开口:“辛霓,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他一直在期待她开口向他要一个解释,抑或像青蕙那样问他一句他是否爱她。这样他就能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从而借这点“在意”为突破,将她一点点暖过来。可她沉默如谜,固若金汤。更叫他芒刺在背的是,她那引而不发的沉默里,仿佛有一支随时都有可能射出的箭。

辛霓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涣散的目光有了焦距:“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祁遇川将她的神情变化看了个清楚,才说:“你什么时候好了,我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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