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一起去死(2 / 2)
听他此话,定远侯脸色登时阴沉下去:“满口胡言。”转向一边的使臣,道,“小儿顽劣,是本候管教不严,大人勿怪。”又道,“小女不才,能承天家雨露,自是我墨家之幸。”
使臣听他此话,当即露出喜色,道:“侯爷既然没有异议,下官即刻回去向圣上复命,择吉日备礼前来,昭告天下。”
少垣当即高声嚷嚷:“爹,你这是卖女求荣!这桩婚事,我可不答应!”
“墨家何时有你说话的份了?来人,将二公子关起来,严加看管,若是再让他跑出去,便每人杖责一百,逐出府去!”
佛堂的门被推开,钟伯的声音打破这里亘古的寂静:“夫人,二公子已经绝食两天了,说是不见到你,他便继续断食下去。侯爷也拿他没办法,只得让老奴来请夫人。”
捻动佛珠的手指停顿了一刻,跪在佛前念经的女子睁开眼睛,冷漠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自己为何不来?”
钟伯叹息:“这么多年的心结,要解开谈何容易。”望向那琉璃龛中的佛像,悠悠问道,“这十多年来,夫人日日念佛,心中的怨气,可有半分得到解脱?”
“修佛之人,求的从来都不是今生的解脱。”
佛珠在她的指尖转动,这沾满佛香的手指上,曾经也涂抹丹蔻,明艳艳的妩媚,不知迷了多少男子的心。
可惜,她却选了这世上最薄幸的郎君。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都是她咎由自取。怨她明知没有结果,却仍旧如飞蛾扑火,不顾一切地投入那可笑的痴愚。
至今,她都活在那放纵荒唐的一夜,活在那罪孽深重的一夜。
她活着的每一日,便都是在赎罪,也都是在复仇。
钟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他还记得她戴着金钗玉摇,明艳动人的模样,二十年过去了,她身上虽然依旧不失雍容华贵的风韵,却早已像是一个油尽灯枯的躯壳。
只听她道:“我修佛,是为了来世再不遇到一个人。最好与他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听到这句话,刚刚踏入佛堂的男子脚步蓦地顿住,拳头在衣袖间紧紧握了起来。
钟伯察觉到动静,回头看,唤道:“侯爷。”
他冷冷道:“你退下,本候有话与夫人说。”
等到老人退下之后,他开口,语气里有浓浓的讽刺:“生生世世,永不相见。究竟是什么人,让夫人恨得如此刻骨?”往前跨了一步,绣有玄鸟纹的宽大衣袖拂过桌角,冷笑着道出那个名字,“难不成是,顾蔺生?”
良久,女子的声音才在袅袅佛香中响起:“是你。”
她从琉璃佛龛前起身,回过头望着他。
他们都已不再年轻,却依然能从对方此时的面影中,看到彼此风华最盛时的模样。
彼时,他是不可一世的墨家少主,她是风华绝代的长公主,他对她一见倾心,为了求娶她,不惜以半个墨家相赠。可是,当她嫁入墨家,他才发现,她嫁给自己,不过是为了送另外一个人到那至高的位子。
这么些年,他失望过,原谅过,如今便只剩下满腔的恨。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冷冷地盯着她:“圣旨到了,你和他的女儿即将登上后位,兜转了一圈,这江山终究还是那个人的,你难道不该高兴吗?”
女子精致的面孔上浮起一个嘲弄的笑意:“墨少卿,我是你的结发妻子,可是迄今为止,你都从未相信过我。”上挑的凤眸中藏着深深的疲惫,“这么些年,你可曾好好地看过少微一眼。”她的声音极轻,极冷,却好似用尽了浑身力气,“你可曾好好地将她抱在怀中看一眼,她的眉眼,到底生得像谁?”
这一句话,将他整个人定在了佛前。
他的语气有些僵硬:“你……”
“你还记得十三年前的那场大火吗?差点将少垣烧死的那一场大火。”她缓步行至一边,手指轻轻握住一个烛台,“那一年,少微才六岁,你一定没有留意过,你六岁的女儿,个头根本远远够不到那放烛台的案子。她性子又乖,比谁都乖,无论什么事,总会先想到别人,她又怎么会在少垣睡觉的时候,在房间里奔跑,又怎么会不小心将烛台碰倒呢?”
她转向他,脸上浮出一个恶毒的笑来:“将燃烧的烛台丢到纱帐上的人,是我。”
男子的身子重重一颤,而后,有愤怒涌入他的眼睛,里面赤红一片,他近乎是在低吼:“为什么这么做?”
她长笑一声,那笑声中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悲凉:“为什么?因为我不想活了。我想要带着两个孩子,陪我一起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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