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圆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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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还朝,百官出城相迎。

步鸢守在宫中,等着,等到秦止回宫。他身后是文武百官,以及浩浩将士,身上依旧穿着那身铠甲。隔着遥遥距离,他向她看来。

恍惚间步鸢想起四年前封后大典。

彼时他站在丹陛之上,她一步步朝他迈进。

此刻,他翻身下马,大步流星朝她走来。

步鸢控制不住雀跃的心跳,她下意识朝前小跑几步,秦止没让她迈下阶梯便已来到她跟前。

“珠珠,我回来了。”

一句话,步鸢立即热泪盈眶,再顾不得什么皇后仪态,扑进他怀中。

宫人们跪倒一片,三呼万岁。

整个皇宫,整个天下,都匍匐在他们脚下。

久别重逢,没有想象中的柔情蜜意互诉衷肠,只有静默无声相对无言的尘埃落定。

偏有破坏气氛的。

小公主永乐仰着头茫然的看了半天,不高兴了,瘪了瘪嘴,蹬蹬蹬跑过去抱住她娘的腿,巴巴的唤:“娘。”

秦止这才注意到一双儿女都在跟前,他走的时候女儿还不满一岁,现在已经会说话了。

他目露惊喜之色,弯腰将女儿抱起来。

永乐却不依,挣扎着要出来,伸出双手要她娘。

眼看小姑娘都要哭了,步鸢赶紧从丈夫怀里将她接过来,笑着解释道:“永乐还小,你一走半年,她恐是不记得了。小姑娘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可能有些害怕,等回去后就好了。”

永乐不怎么认生的,谁喜欢她她都愿意给人抱。只是现在氛围过于肃穆,所有人都跪着,她娘也不理她,小姑娘当然会怕。她不给亲爹抱,双手环着她娘的脖子,却还悄悄朝她爹这边看,眼里透着好奇。女儿不认得他了,儿子却还记得。

秦业欢喜的跑过来,轻轻脆脆的唤了声‘阿爹’。

秦止又将他抱起来,“长高了,也更结实了。”

步鸢笑笑,看向他身后。

广场上停着一樽棺,金丝楠木,象征着棺中人身份非富即贵。

她心中咯噔一声。

秦止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沉默一会儿,道:“是老三。”

果然……

步鸢心情复杂,脑海里浮现无数张面孔。后宫里那些冤死的芳魂,冷

宫里那些疯癫的笑声,以及跨出宫门那些不知未来何方的红颜…所有爱恨恩怨,终在此刻,划上终点。

秦止扶棺而归,要将秦琰葬入帝陵。

军中论功行赏,处置沈越同党。

忙完这一切,秦业的三岁生日都过了,她才从秦止口中得知秦琰之死的真相。在此之前,她去天牢里见了苏沉央一面。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秦止暂时没应。

“我已调查清楚,苏沉央贪墨灾银,狙杀同僚,撺掇沈越与北凉合作,致使新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尸横遍野。我耽误这么久才回京,便是因为要安抚灾民,以及重整边关军务。北凉老王突然病逝,我本欲趁机讨伐,新王却派了使臣送来降书,甘愿割让十五座城池,以求止戈。我想着北方刚经历灾情和内乱,确然不宜再战。北凉先前已被重创,此后二十年都无力南下。沈越已死,他的党羽亦不容姑息。我答应过你留朱氏一命,可我派人去捉拿她时,她却污言秽语对你不敬。此等毒妇,我断不能忍。”

他眼里划过冷光,“苏家待你不仁,你无需同情。你母亲便是泉下有知,也不会怨你袖手旁观。你弟弟勤奋刻苦,将来定有出息,也能光耀步氏门楣。苏家这等亲戚,不要也罢。”

“我知道。”

步鸢很平静,“我只是想问他几个问题。”她默了默,道:“九郎,赐他一杯毒酒,给他留个全尸吧。”

秦止没在新水就斩杀了苏沉央,是有这个打算的。而苏沉央没有当即赴死,大底还是因为她。秦止记得苏沉央被押着跪在他脚下的时候,面上没有丝毫惧怕胆怯,即便腰被压得直不起来,却目光坚毅,带着些微的讽刺和不甘心。

“我给他送去。”

秦止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陪她一起去的。

天牢昏暗潮湿,关押的几乎都是死囚,倒是安静。

苏沉央单独关在最里面一间,他穿着白色囚服,站在西侧,望向唯一的窗口。十一月的风裹着寒意吹进来,凉得彻骨,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俊逸的脸上浮现着些微恍惚。

低低浅浅的脚步声伴随着说话声传来,他转过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用他陌生的语气低声说:“我在外面等你。

是秦止!

他在跟谁说话?

一道身影突兀的窜进脑海里,转瞬便出现在他眼前。

封后大典上,苏沉央曾远远的看见过表妹的风姿。时至今日,已四年有余。没想到再次相见,却是这般情景。

她穿着白色披风,眉目如画,仍旧还是他记忆里美若仙子的模样。她静静的看着他,隔着栅栏,苏沉央忽然觉得无地自容。因为重逢而激越的心跳慢慢跌落谷底,他近乎狼狈的转过头,呼吸略有些急促。

他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她是他放在心上十多年的表妹,也是别人的妻子,是这个王朝里最为尊贵的女人。

苏沉央一直觉得,老天爷让他重生,是让他弥补上辈子犯下的错,和表妹再续前缘。

他定会好好待她,将她放在心尖上,再不让她受丝毫伤害。

在沈越兵败之前,他都没觉得自己有错。

可现在,她站在自己面前,美丽雍容,自己却狼狈落拓。

她高高在上,他卑微如尘。

她什么都不必说,一个怜悯的目光,便足以让他心神大乱,手足无措。

“表妹…”

他终究还是开口了,语气微微急切。

“我…”

我什么?

他张着嘴,半天没有后续,神情渐渐寥落,满眼灰败,因着灰败,衍生出几分烦躁。

步鸢静静的看着他。

自她入京,再入宫,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这位幼时里对她极好的表哥了。印象中他是个俊秀又有些腼腆的少年,目光温柔盛满星子,从前与舅母来步府探亲,总有少女借口过来窜门,只为偷偷看他一眼。

他少时便才名远播,临阳城内谁不知苏家儿郎?多少闺秀瞧瞧为他做着思春的梦,同龄的少年们对他又羡有妒。

可昔日名动临阳的少年才子,五年前金榜题名风光恣意的状元郎,却误入歧途,走上来一条不归路。终究跌落尘埃,成为了阶下囚。

“为什么?”

步鸢声音很轻,“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沉央呼吸微滞。

他右手置于身后,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终于重新侧眸看向她,眼圈儿渐渐红了。

这神情步鸢见过。

上辈子。

她刚流产那会儿,他坐在床沿,也是这样红着眼看着她

,双手颤抖着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愧疚,他自责。

却无可奈何。

步鸢知道,所以她不怪他。她只是累了,倦了,伤心到了极点,也就看透了。

她走得决绝,他挽留得毫无底气。

叶贵妃说,有缘分的人,相隔千里也能走到一起。没有缘分的人,便是阴差阳错相逢,到头来终将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前世他们已走到尽头,今生何必再揪着那些过往,打着深情的旗号,伤人伤己呢?

“表哥。”

步鸢这一声极尽悲哀和不可置信,苏沉央心口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透不过气来。他下意识按着那个地方,挺直的脊背微微弯出一个弧度。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

苏沉央笑了起来。

“是,因为从前你是我表妹,是我发誓要珍惜爱护一生的女人。可现在,你嫁给了别人,为他人生儿育女。”他垂下的一只手一点点收紧,语气渐冷,近乎咬牙切齿,“明明我们青梅竹马,明明你是我的…可秦止,他倚仗权势,夺走了你,我不甘心--”

“所以,你就可以将别人的命,视作蝼蚁,肆意践踏么?”

明明是质问的话,她语气仍不带分毫尖锐,更多的,是悲怆和凄凉。

苏沉央呼吸又是一滞。

任何人问这句话,他都可以理直气壮毫无愧色。唯独步鸢,他没有底气。

他沉默下去。

“你是如何挑唆沈越的?”

步鸢站在那里,眼神表情不带任何攻击性,问这话的时候语气如常,似乎对他的答案并不在意。

苏沉央受不了她于无形中透露出来的失望和疏离,他急于为自己辩解,“淑妃,沈越的妹妹,她是冤死的。秦琰不喜女色,他喜欢男人,他是个--”

“他是断袖。”

步鸢平静吐出这句话,苏沉央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知道?”

“是,我知道。”

步鸢说:“我进宫不久后,就知道了。”

苏沉央呼吸紊乱,脑子里一片空白,千言万语滚到了喉间,却最终压在了舌尖,只剩下一句不知是疑问,还是了悟的喃喃自语。

“你知道,你居然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你竟然知道…”

鸢没吱声。

苏沉央陷在那个困惑里,循环往复的呢喃了十数遍,像一个不慎走入迷宫的赶路人,东走西撞,始终找不到出口在哪儿。

“你为什么会去调查这些?”

步鸢的声音飘过来,飘入他繁乱的思绪里,他茫然无措着,下意识说道:“我听到沈越和秦琰的对话,他说‘陛下可真是舍得,临走还不忘将自己的妃子让给皇叔,以图余生荣华,逍遥自在。不过也是,谁让陛下天生不喜女色,任是天仙绝色,也不过一副皮囊,哪抵得上门太医神医妙手,能为陛下续命长寿…’”

他到这,忽然清醒过来。或许是因为心虚,那一霎他看向步鸢的眼神慌张又警惕。

步鸢已经听明白了。

苏沉央拿了秦琰的把柄去挑唆沈越,是已知。正是因为这份已知,才会去调查取证。而他的已知,又是因为沈越。看起来很矛盾,唯有一个解释。

苏沉央,果然是重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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