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番外 身世（2 / 2）

他竟并未否认。

秦琰微有些讶异。

门见深讽笑过后，反倒是坦然了，“王爷还有何猜想，不妨一并说出来。”

秦琰沉默半晌，道：“我曾偶然见到先生在一本医书上的标注，有两个字字体缭乱，并非大齐的文字。后来我去查阅过，是北凉商文。”

门见深道：“难道就不能是我涉猎广泛，自学的吗？王爷知道，我本祖籍北方，偶有北凉商人路过，学得一二，也是情理之中。”

秦琰笑笑。

“确然如此。若单单是文字，可以说是巧合。可加上先生这味药材，以及先生一身武艺，怕就不是巧合能解释得了的。”他目光温和，却万分笃定，“先生是北凉人，若我猜得不错，应当还是北凉贵族出身。”

贵族？

门见深眼里流露出深切的讥讽。

来大齐这么多年，头一次被戳穿来历，门见深也不见慌乱。

“王爷既早怀疑我的身份，为何现在才拆穿？或者将我捉拿归案？兴许还是大功一件。”

秦琰浅浅一笑。

“先生若是卧底暗探，我自当禀明父皇，将你押送刑部，也就没有今日的小酌了。”

门见深挑眉，意外的看向他。

秦

琰说：“满朝文武都知道，我虽是亲王，却是个病秧子，非嫡非长，既不得父皇宠爱，又无外戚做靠山。我和大臣概无交联。若先生是北凉探子，在我的王府，岂非屈才？”

门见深笑了。

在王府里住了两个来月，秦琰还是头一次见他笑。这个人平时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模样，笑起来却如冰山融化，眉眼轮廓都柔和下来。竟是分外的赏心悦目。

秦琰鲜见的怔了怔。

门见深笑了一阵，慢慢停了下来。眼神淡而远，流露出一种深切的厌倦和疲惫。

“王爷猜得没错，我是北凉人。”

秦琰没吱声。

或许是压抑得太久，也或许今日这个特殊的日子，让他想起了许多往事，门见深突然便想要倾诉。

“我是北凉不被认可的皇子。”

秦琰一怔。

既诧异于他的身份，更诧异于那句‘不被认可’。

“北凉皇帝，名义上是我的皇兄，实际上，是我的生父。”

门见深语气淡然，秦琰却是听得目光睁大。

那是北凉皇族鲜为人知的丑闻，许多年来无人敢提起只言片语，幼年的门见深甚至都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因为他从生下来，就被赶出了那座宫廷。

他的母亲，原是大家闺秀，因家族没落被罚没掖幽庭为奴。后来老皇帝无意发现了她，为她美貌所折。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万般不愿也只能承受。

可她身份卑微，只做了个小小的美人。

后来老皇帝吃‘仙丹’吃得病入膏肓，而这位美人，竟有了身孕。

这孩子当然不是老皇帝的，而是太子的。

太子入后宫请安时偶然遇见这位美貌的庶母，惊鸿一瞥自此念念不忘。威逼利诱，霸占了自己的庶母。后来发动宫变，登上大宝。

美人腹中的孩子，却不能留。

柔弱的女人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儿，苦苦哀求，哭得梨花带雨，男人终究对她还有旧情，于是允她生下孩子，但不能留在宫中。

这个孩子，就是门见深。

他刚出生，还未享受过母亲温暖的怀抱，就被送出了宫。

北凉有座谷，叫做药王谷。里面住着许多杏林高手，日日为皇族炼丹，以求长生不老之术。

那时的门见深是没名字的，唤

无名。

他被丢入了药王谷，成了杏林高手们试药的炉鼎。从婴儿时期开始，他的一日三餐几乎都是药。

有毒的没毒的，都往他嘴里灌。

那样不计生死的摧残下，他都惊异于自己居然能活下来，而且还成了百毒不侵之体。只不过常年吞食各种药物，对他的身体多有损伤。

师父们还想利用他炼丹，怎么能让他年纪轻轻的就夭折？于是传授他武艺。

直到无名十岁那年，他被皇帝召见。龙椅上那个人，眉目与他有三分相似。咋一看见他，愣了愣。而后叹了声，说：“你母亲快不行了，去见见她吧。”

从小到大，没人与无名提过他的父母，他小时候问过一次，被师父抽了一顿鞭子，罚跪了一晚上。从此后，便再也不问了。

他跟着宫人去见所谓的母亲，心里竟没有半分波动。直到跨进那朱红色的大门，心里才涌出一丝陌生的期待和雀跃。但他的母亲没能等到他，他刚跨进内院，就听见哀戚的哭声。

那个带他来到这世上的人，死了。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再后来，他那所谓的父亲，以恢复他身份为诱饵，让他到大齐做卧底。

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对于一个长期被压迫，没有脾气没有反抗能力的人，根本不需要太过忌惮。兴许对那个人来说，能上皇家玉牒，是莫大的荣耀。而他，万抵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所以那个人只在他身边安排了一个耳目，可惜，死在了那场水灾中。

不，是水患后，他亲手杀死的。

为北凉皇族卖命？

凭什么？

那个男人生而不养，害死了他的母亲，将他丢到那个炼狱一样的地方受尽折磨，凭什么还指望着他乖乖听话？他只想远远逃离，逃离那个肮脏龌龊的王朝。

他随了养父的姓，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

以后北凉与他，再无瓜葛。

可他没料到会认识秦琰，然后由此萌生了一个念头。

他要报仇。

为那个无辜的女人，为他自己。

他一己之力，想要与整个北凉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可若拉上大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