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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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银珠才刚起床,几个小丫鬟就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

秀荷一边拿着妆匣子替银珠梳头,一边看向他们问道:“这是有什么事,一大早就来了?”

其中一个小丫鬟满脸堆笑的走上前:“张妈妈吩咐我们伺候奶奶洗脸梳妆,等厨房把早饭送上来,吃过早饭后再和大爷一起去给老爷太太敬茶。”

银珠看看这几个丫头,不过都七八岁,比玉珠高不了多少,她笑了笑,微微冲秀荷一摇头,秀荷便立刻开口说道:“你们给奶奶提壶热水便是,其他的也不用伺候,各自散了吧。”

几个小丫鬟一听这话,满脸都是失望之色,秀荷看她们磨磨蹭蹭地出去,这才对银珠笑着说:“我瞧昨天送点心的那两个小孩也在里面,怕不是昨儿得了赏钱,今天都跑来沾这个好事了。”

银珠往手腕上套上镯子,微微抬头看了看发髻,对着镜子里秀荷的影儿笑道:“咱们这赏钱等回来了再一起发就是,这左一回右一回的,到时候都跑来讨赏了,旁人还以为是冤大头来了呢。”

两人说笑间,厨房就把早饭送了过来,秀荷掀开食盒子一看,一大盆稻米粥,一碟薄皮包子,她拿筷子夹开一个瞧瞧,里面是豆腐虾仁馅的,还有一小碟剖开的鹌鹑蛋,一小碟酱黄瓜。

秀荷麻利地把东西都摆了出来:“好歹能吃上口热的。”她伺候银珠洗漱干净,又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银珠昨天就吃了两块点心,早就饿的前心贴了后背,吃了一个包子喝了半碗粥才好些。她见秀荷只立在一旁伺候,用筷子点了点碗说道:“你也吃吧,待会去敬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万事收拾妥当,出了里屋,银珠这才看到外面坐着一个人,而昨天来传话的张婆子正一脸怒气地站在他的身旁。

这是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袍,生的眉清目秀,银珠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生的这般好看的男人,只是一张脸冷冰冰的,瞧着银珠的样子活似在瞧仇人。

银珠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还未说话,旁边的张婆子就阴阳怪气地开口说道:“大奶奶真是好睡,大爷都在这等了您半天了。”

银珠顿时了然,这就是她那个一直不出现,还在新婚之夜跑没影了的夫君,明家大郎明棠,她内心暗暗庆幸,现在看这人的样子,大概身体还算健康,也不是丑的见不得人,看来自己不是被推来冲喜了,还算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她眉眼一弯,脸上先露出一个笑,对张婆子的话并未辩驳:“劳大爷等我了,不如咱们现在去敬茶?”

张婆子拉着个脸,看样子十分想再教训她几句,但看明棠一言不发,抬起腿就往外走架势,又把话吞了回去。银珠跟在他身后,觉得这位兄弟腿脚也是健全的很,走的可以说是健步如飞,她悄悄捏捏扶着她快要跑起来的秀荷,还是不紧不慢的走着的好。等走了不知道多久,这才到了正房。

明家正院又大又敞亮,铺着平正正的石板路,两旁都是花草,还扎了竹围栏。堂屋里已经坐了好几个穿红着绿的人,等银珠和明棠到了,立刻有丫鬟高声回禀,还没等银珠把人看明白,一个垫子就铺在了地下。还有一个丫头端来了一杯茶,就直挺挺地站在她的旁边。

银珠扫了一眼明棠,见他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既不伸手也不行礼,活脱脱像个木桩子,再看一眼地上的垫子,只有一个,倒像是只给自己摆的。

她跪下给明老爷和继室金氏敬了茶,明老爷只点了点头,倒是金氏把她拉了起来,一双眼睛一挑笑道:“大郎媳妇长得真是标志,赶紧起来,让我好好看看。”

银珠站了起来,这才把屋子里的人看了个清楚,明家老爷四十上下的年纪,生的一副好相貌,若是和明棠一个岁数,说不准比他还要俊些。金氏年纪更轻,估摸也就三十来岁,头上戴着金纹彩凤步摇,勒着银点翠二龙戏珠的抹额,耳朵上戴着红宝镶金耳坠,拉她起来的手上还有两三个玉戒指,上面一件湘色金藤纹琵琶襟衣裳,下面是玄色弹墨缎玉裙,通身的富贵气派,一看就知道是富裕人家的太太。

她旁边站着两个妇人,都穿着绸缎衣服,一个长得美貌,一个长得普通些,恭恭敬敬给她端茶打扇。下面坐着两个女孩子,一模一样的浅粉色金银丝烟罗衫,正低着头吃茶,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冲着她咧嘴傻笑。

银珠心里把明家几个人想了七七八八,对着金氏笑道:“太太笑话我,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金氏看银珠很是有几分满意,这个儿媳妇看上去年纪又小,脸皮又薄,出身又低,配给明棠正好。她自己有个五岁的儿子,书还没读了两月,上头的哥哥就要娶亲了,虽然明棠自己和他爹不和睦,但万一娶个家里有钱,人又刚强的小娘子进门,保不准这人就给往正道上拉回来了。到时候再生了长孙,老爷心里一高兴,明家这家产岂不是都要由着前头那个人生的儿子把持。

现在这媳妇娶进门,看看明棠的脸色就知道他不喜欢,昨晚听说都没给新娘子脸,直接就在书房睡下了,这情景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开花结果。这媳妇又是乡下来的,想也不会插手生意上的事,等过几年自己的明梁长成了,再没有他们待的地方。

金氏为着这门亲事给明老爷吹了好久的枕边风。再怎么也是原配生出来的长子,明老爷原想着给他寻个大户人家的女儿,结果被金氏拦下,说明棠性子不好,城里都是出了名的,她和哪家太太说,人家都是不乐意,万一娶回来夫妻不睦,岂不是要得罪岳家。还是去乡里找个殷实人家的女儿,虽然名头不如城里的好听,但柔顺体贴,这才能服侍好丈夫。

又说沈家老爷也是读过书的,几个姑娘都会写字算账,家里有佃租收着,不像那些村里女子还要下地做活,跟城里姑娘也差不多了。明老爷被她说的同意,今天见儿媳嫁进来还带着小丫鬟,更加相信金氏所说的那些话。

银珠再想不到自己家被吹得这般好,她看金氏满脸带笑,只是眉眼不动,心里暗暗思量,怕是这位继婆婆也不是真喜欢自己。金氏看银珠低头微笑,只当她害羞,抓着她的手好一番赞扬,又叫丫鬟把见面礼拿上来,是一套金花卉钗,银珠连忙接了谢过。她又指着底下的几个小的说道:“这是你大妹妹明珍,二妹妹明琼,还有弟弟明梁。”

两个女孩听到金氏说话,连忙站了起来,都红着脸低头不语,只有明梁跳起来投进金氏怀里,笑嘻嘻地说道:“娘快叫大家散了吧,我想出去玩呢。”

金氏搂着儿子笑的合不拢嘴,她看了一眼明老爷,见他没有话说,便对银珠笑道:“大郎媳妇想也乏了,今天既然已经见过,就回去歇着吧,咱们家也没那么多规矩,平日无事只管去妹妹们那里玩,叫大郎多领你转转,看看咱们家的院子如何。”

银珠赶紧行了一礼,正准备走,金氏看见她身后的秀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明老爷说道:“大郎不喜人进他的院子,他那儿总共也没仨人服侍,现在娶了媳妇了,我再给他添几个丫鬟怎么样?”

明老爷点了点头,金氏便唤身边的婆子说道:“去挑一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送去大爷的院子。”

银珠给明老爷和金氏磕了头,跟着明棠出了门,她瞅瞅这个年轻男人的背影,从敬茶开始到结束,他一句话没说过,就站在一旁当了个活摆设。等出了门更是目不斜视,一路朝着外院就走了过去。

“大爷留步,”银珠在后面喊住他,“大爷不带着我去祭拜婆婆吗?”

明棠正一肚子火蒙头朝前走,这婚事并非他所乐意,看见新妇对着金氏和老头子恭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心里暗暗思量,这怕不是金氏故意塞进来膈应他的人。满腔恼怒之间,却她问起来自己亲娘。明棠皱了皱眉,还是停了步子,回过头来回打量了银珠两遍,见她面上带着笑,还是冷冰冰地开口说道:“大奶奶不是已经敬过茶了吗?”

银珠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可能脑子有一点转不过弯来,但她脸上还是笑盈盈的:“我给老爷太太敬过茶了,可还没拜过婆婆,大爷若是有事,给我指个妈妈带我去就是了,哪有媳妇进门,不给过世长辈上柱香的道理。”

明棠被她的话噎的一哽,他根本没把面前的女人当成自己的娘子,自然不会想着带她去上香,可人已经嫁过来了,要是不去,底下的人不知道又会怎么编排,新媳妇没人领着去拜见婆婆,说起来总不会是她最丢脸。

想到这里,明棠脸上带上三分怒色,他转过身去,闷声闷气地丢下一句“跟上”,就迈大步走了起来,只是步履生风,说是带路,更像是在发泄怒气。

银珠在后面跟着他,也不多话,七拐八拐进了一间小祠堂。她略略一看,里面装饰的很是简朴,上面一块牌位,正是明老爷原配夫人尉氏的,底下有两三个婆子守着灯,见他们进来,赶紧上来行了礼,有个聪明的,立马铺开了两块垫子。

银珠目不斜视,也不等明棠,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了头,又叫秀荷把东西拿出来递给为首的一个婆子:“我在家的时候找隔壁秀才的女儿学了这段经,绣了缎面供给太太,我手笨,绣的不好,妈妈不要嫌弃,替我收下吧。”

这婆子哪里想到新奶奶还带了东西,早就阿弥陀佛念了起来,一边把绣件供到桌前,一边擦着眼泪说道:“不成想咱们大奶奶这样孝顺,大爷娶了亲,太太在地底下也安心了。”

明棠再没想过银珠还会绣了经文给母亲,他侧头看了一眼,见银珠脸上的神色和刚才拜见明老爷同金氏时没有半分区别,实在弄不懂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又没得可挑剔,只能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全当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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