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2 / 2）

于是留给叶轩的，就剩下了靠近弟子房方向的一间破旧茅屋。

冬日凛冽的寒风刮的木屋小门吱呀乱响，这仿佛是哀嚎般的刺耳声音听的人心头上萦绕着股子烦闷之气。

破旧而又沾着些朽气的木板上贴着两张浅粉色的门神图纸，许是有些年头的缘由，颜色几乎是掉了个干净。

天舒叹了口气。

门合上的瞬间，耳边呼啸的风声便已停歇，没了那吵闹的声响，耳边剩下的就只有少年扑嗵嗵的心跳声。

剑灵将神识摊开来——

这屋子实在是简单极了。

一眼便能望穿的破旧老屋。

一张床，一张桌，两张椅子外加灶台改造成的供桌，以及那一个耳的香炉里插着几根儿燃尽的香签儿

他就住在这种破地方？

叶轩随手间天舒放在了床边，脱了鞋子坐到了上头，接着将怀中的东西一溜烟的全倒在了褥子上。

他看着少年盘起双腿，做好了运气的准备，然后再看着真气在他的胸口处走上一圈再原封不动的出去。

天舒发现，她虽然只和他相遇了这么短的时间，少年却再不停的刷新着她的认知。

叶轩比她想象当中的勤劳多了。

于是剑灵也收回了神识，将全身的力量都调动起来，来消化刚才那些灵草灵药所带来的真气。

至于叶轩丹田的疑惑，也许过一会儿就突然想起来了呢。

微弱的油灯在黑夜中晃动，粗糙墙壁上所投映出的少年侧影无端又添上了一丝萧索。

窗外雾气逐渐散去，来的不是一轮弯月，反而是暴雨侵袭。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

随着冬日的第一滴雨水落在草屋的顶上，剑灵空间内，一袭黑衣的天舒终于完成了消化，在不知不觉中迈入了二阶灵器的门槛。

伸了个懒腰，自觉浑身充满力量的天舒观察着自己的‘身躯’，发现上面的铁锈脱落了些，连棍子整体也多少有了点光泽。

按照越清尘专门给她编纂的《九天十域第一神剑天舒完全进化史（册一）》中所写，估么着等到她进入下一个大境界，成为宝器的时候，就能彻底摆脱棍子的形态。

未来可期，真的是未来可期！

喜滋滋的天舒扳着指头算着日子，最终没忍住在自己的小空间内来了一段老年迪斯科。

不过她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操纵本体呢？

蹦跶着，天舒突然想到这事儿。于是她仅是存着试探的想法操纵自己的本体——

居然可以动了！

小小剑灵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的晕乎乎，这简直比突破道器还让人喜出望外！

虽然能动的幅度不大，自己甚至无法飞起来去攻击别人，可是小动作她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比如左右滚。

都说经历了大悲之后的人都特别容易满足，现在的天舒就是如此。

左扭一下，右扭一下，像是找到了什么稀奇的玩具似的。

“已经这么晚了吗。”

一声喃喃自语自屋内响起，听到声响的天舒赶紧停了动作，只剩神识在房中乱瞟着。

是陷入修炼的叶轩醒了过来。

听着滴滴答答的雨滴，少年撑着胳膊挪到了床边，微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上肢，然后踩着鞋子站起了身子。

一袭棉衣的少年走至床侧，将那散发着腐朽味道的木头柜子打开了来，将里面唯一的一条打了补丁的灰色棉被扔到了床上，又从水缸了舀了一盆水。

冰冷的凉水拍打在叶轩的脸上，他使劲的搓着自己眼眼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么多些年来的委屈全部都洗掉。

随着少年巨大的动静，盆中的水越来越少，几乎一大半都洒在了地上。

他满是冻疮的手扶着盆边，看着水中那张不再清秀的面容，突然想起了自己已经逝去了的娘亲。

巴掌脸上，一双盛着月光一样的眸子，看着自己的时候经常散发着神奇的吸引力，让年幼时的叶轩眷恋无比。

天舒就这样看着他，半天过去了，却什么都没有想。

-

将屋中的残迹收拾干净，原本每天都要洗澡的少年瞧着外面的滂沱暴雨，最终歇了去烧水的心思。

今天就先这样睡吧。

叶轩伸了个懒腰，然后手朝着腰带摸去。

简单缠绕了两层的长布极好解开，叶轩将中午四长老‘替’他强抢来的深黄色外衣脱下挂在一旁，明天不知道是否还要穿出去。

然后是下午两人相见时所穿的那件单薄外套，解开腰带，继续挂在一旁。

一件，又一件，直到视线中出现了少年的后颈。

！！！

这是要！干！什！么！

剑灵空间内的天舒正在呐喊着。

虽然继续看下去，她很有可能过不去自己心理这关，但是如果她不看下去，之后肯定过不去自己心理这关啊！！

看不看，到底看不看！

纠结了半天的天舒一跺脚，决定就看一眼。

就看一眼，真的就看一——

随着叶轩将里衣褪去，天舒看到的不是想象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而是一具干瘪到令人心中一凛的躯体。

他实在是太瘦了。

不光是瘦，他也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天舒看着叶轩背上那几乎覆盖了半个背部的巨大烧伤痕迹，以及那零零散散加上将近有十条的伤疤。

她突然想起了大长老的话。

这些应该都是在那次试炼中留下的吧。

黑衣剑灵将神识尽数收了回去。

-

直到外面传来的上床的踢踏声，天舒这才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大大咧咧朝外看去。

换上了一身干净里衣的少年正将被子抖开，然后径直躺了下去。不过半盏茶功夫，剑灵的耳边就已经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

她看着叶轩哪怕是在睡梦中都始终紧紧皱着的眉头，突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屋外，大雨滂沱，雨滴滴答在屋顶上嗒嗒作响，在苍茫的夜中如同一曲动人的乐章。

屋内，烛光微曳，平躺着的少年紧闭双目，床脚处全是他辛苦抱回来的木制盒子，而里面装的都是有些普通人劳苦一辈子都换不来一株的草药，丹药。

靠在窗边的棍子突然动了动。

在雨滴的掩护下，毫无察觉的叶轩依旧紧闭着双眼。

一圈，两圈。

往前蹭两下，再滚一滚。

操纵着自己圆圆的身体，「天舒」慢慢朝着少年的方向挪动着。

快了，快了，马上——

碰到啦！

暗红的双目猛地睁开，像是刻在身体当中的反应，叶轩从床上一个翻身单膝跪地，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把匕首。

他正四处张望着，却什么都没发现。

“轰隆。”惊雷突起。

正躺在床上的天舒被震的小小晃动了一下。

少年看了看天外边，又看了看原本自己摆放着天舒的位置。

应该是被雷声震倒了的吧。

他又将「天舒」放回了远处，接着又躺了下来。

许是疲劳到了极致，这次倒下的叶轩比刚才睡过去的还要快。

天舒决定玩一把大的。

一圈，两圈。

往前蹭两下，再滚一滚。

又碰到啦!

“……”冰凉的棍子触碰到少年的脸颊，睁开眼的叶轩终于感觉到了浓浓的不对劲。

他一把抓起手中的天舒，又看了看床尾处。

然后装作没事儿一般将东西又放回原位，拉这被子就又躺下了。

只不过这次他是装睡得。

剑灵空间内的天舒快要笑傻了。

白天看他与人对峙时是沉着无比，现在看起来还是蛮可爱的嘛。

于是再一次的。

一圈两圈——

这次的天舒还没滚到叶轩身侧，就被猛地抓了起来。

‘他会怎么办呢？’小小剑灵表示自己有些期待，在他猜测着叶轩是不是会再一次装睡的时候，发现对方突然蹿到了床板下边去。

‘……’不会吧，这是害怕了吗

‘但是害怕的话，还抓着我作什么？’

被攥在少年的左手中，搁置在床板上的天舒听到了床下哐啷哐啷的动静。

伴随着一声闷响，叶轩顶着红红的额头从床边冒出了眼睛。然后她发现少年的右手上抓了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黑色的符。

好巧不巧学过画符的天舒歪着脑袋看去：

……

‘xx不通，什么玩意儿。’

就在天舒研究着那张纸符的用处之时——

“啪”的一声，沾了一口唾沫的红纸被贴在了她身上。

天舒：……

修仙之人怎能如此迷信！

最终，被贴了红纸的天舒只是被随意扔在了桌子上，至于没被扔出去的原因

在这个灵气稀薄的可以让一位高阶修士原地憋死的地方，这可以归结为叶轩他小门小户，没多少见识吧。

天舒暗自偷笑，从桌子的角度看着少年的睡颜，用自己手头仅有的灵力施展了一道「回源咒」。

‘不到最累的时候用它就是浪费，现在好好睡一觉吧臭小子。’

-

“吱呀——”是窗户打开的声音。

正是破晓时分，独属于叶轩的破旧小院内寂然无声，唯有屋中数盏油灯伴着雨后寒风，烛焰摇曳，灯芯微曝，不时发出微弱的声响。

听着远处依稀传来的弟子练武时的呐喊声，叶轩动了动筋骨，手放在脖颈处的动作一顿。

今天有些不对劲。

这般想着，少年再一次伸了伸腿，动了动腰，长期练武所挤压得劳累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要让天舒来看，他那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眼袋加黑眼圈都在今天消下去了不少。

“怎么回事。”

叶轩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而后有如灵光一闪般转过身，在屋内寻找着那个‘身影’。

——昨天顺手捡来得黑漆漆棍子，正斜斜靠在自己床位得地方。

“奇怪”

没有红纸，没被扔在桌上“可能真的是一场梦吧。”

很快就将事情翻了过去，叶轩将挂在一旁的衣服都抖抖干净，然后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当然，那位庶长子得衣服他是没再碰了。

不是因为担心穿出去又被找茬，纯属是那内衬上沾了不少脏东西，少年不希望自己身上这件干净外衣被弄脏罢了。

洗漱完毕又将屋子收拾整齐，面对着刚被他放在桌上的棍子，叶轩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它带出去。

想了半天，少年用食指在茶壶中沾了点水，然后将手伸出了窗外。

天又大风。

他又将头整个探出去。

又有阴云

将「天舒」放在地上墩了两下，感觉手感不错的叶轩决定将棍子带出去。

今天估计是要下雪，山路并不好走，杵根棍子应该也是不错的选择。

少年心中完全是这么想的。

不过此时的天舒却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正化身剑体，躺在空间内补充着睡眠。

昨夜那个「回源咒」确实是回了叶轩的‘源’，但是却把她抽的一干二净，以至于整个灵体累到虚脱，无奈收回了所有感官，想要趁着机会多休息一会。

离开时将小木屋上了个锁，叶轩可没忘记自己还有些值钱东西。

不过幸好叶家的那群人都觉得自己晦气，平日里都不会到这儿来，否则他小小的一个锁，又怎么可能拦得住真正想破门而入的人呢？

不再走昨日下山时走过的大路，今日有正事要办的叶轩没工夫去和可能碰到的叶家弟子耍嘴皮子。

揣着棍子的少年灵活的穿梭在叶家的竹林中，按照记忆中的路，只要再拐上两个弯，经过杂役房，那再南边的树林方向走上个百米——

那儿便有一条山上的捷径。

虽然多少有些危险，但是只要多加注意脚下，便不会出太大的差错。

-

就在叶轩穿过杂役房的某扇窗下时，屋内神叨叨的一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哎呦，你听说了没有啊。”

“还听说呢，那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在主宅跟前侍奉着！”

主宅？

原本想悄摸摸离开的少年，伸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那真的是？”

“大长老的「五虎爪」功力大胜从前，那一击之下，书房的墙可是塌了一半！”

“当真？”

“你若是不信自然可以去看看，还问我作什么。”隔着一堵墙的叶轩都能想象出此刻说话之人的表情，可其越这样，他就越好奇。

于是少年将衣服下摆提了起来，然后蹲在了窗户下头。

“哎呦，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为什么大晚上闹了这么大的阵仗难道是因为那个废物退婚的事情？”

……

虽然知道自己退婚的事情一定会很快传开，但是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别人叫自己废物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叶轩抠了抠眼皮，继续听着。

“不至于吧，退婚那都是昨儿下午的事了，没必要晚上才打起来，更何况咱们叶家一向是心齐，一定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哎希望不要波及道我们这些家仆就是。”

“不过昨天闹得可真是大，最后我从书房收拾出来的破杯子都有十多个！但是最后几位长老的火气却突然消了，你猜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

叶轩也想知道为什么。

“兄弟，别调人胃口了，赶紧说赶紧说。”

“听说是大少爷回来了！”

“啊？那个大少爷？”

“哎！说这话可小心舌头不保！”那人的声音立马低了下来，“这叶家只有一位大少爷，当然就是嫡出的长子啦！”

“如今潜龙归位，那些装模做样的小虫自然是无可遁形”

听到这儿，叶轩便不再听下去了。

叶青河要回来了。

他和这位长房嫡长子的‘恩怨’可不是一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

他今年十五，叶青河长他四岁。

在叶轩父母还健在之时，大房与三房的关系是整个叶家中最好的。两位媳妇平日里便约着一同绣花、逛街，似是有说不尽的话题似的。

他与叶青河自然也是十分亲近，不光是一同练武，小孩子家家玩累了有时候还会抵足而眠。就连叶臻都说他们虽非一脉所出，却犹如至亲。

可这样的日子却没有维持多久。

在他五岁那年正式踏入修炼一途之日，便被检测出拥有极其罕见的天赋，若是将心思全都放在修炼上，那将来必定成为南宿国的第一人。

那检测之人收了好处，自然将自己所说的话都咽了下去，三房的众人以及叶臻、诸位长老都是满脸笑意，每个人都将他抱了好一阵，还夸他是叶家未来的支柱。

可是却没人在意被他邀请而来的叶青河。

在叶轩终于被放下来时，小小的肉脸少年开心的朝着这位最宠爱自己的哥哥跑去，得到的却不是往常的摸头与夸奖，反而时被一把推开了。

从那时起，一切就都不同了。

他与叶青河的隔阂在不知不觉见越来越深。

曾经的他不懂，以为是自己的天赋让他感受到了压力，可是现在看来

伤害那位少年的仅仅是当初的一句：

“我孙儿叶轩本就是旷世奇才，以后接受叶家，也不算亏对我列祖列宗啊！”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