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逐鹿(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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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舟在羽林卫中间奋力厮杀,靠近他的京畿卫来不及出手就被他割断咽喉。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对于刺客来说,杀人只要一瞬间就够了。他盯着白焕的方向步步往前推进,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血色。

楚林等人在他身后的呼喊声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传来,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沉舟眼中唯有白焕看向他的那冷淡的一眼,尽管隔着千军万马,但沉舟很确定白焕是在看他。

沉舟听见了马嘶声。

十几架着火的马车从宣德门冲进来,惊恐又无法挣脱的马匹横冲直撞,将眼前的京畿卫和羽林卫一同踏成肉泥。有几匹马被羽林卫用枪捅中胸口,哀鸣着倒地,背后的马车失去控制,侧翻滑出十几丈,其中的火油和火焰肆意流淌。

一架马车气势汹汹地冲着沉舟冲过来,他被慌乱的京畿卫挡住去路,果断地踩在对方胸口踏空而起,翻过马车顶。但远处侧翻的马车撞飞十几个人尤不停止,如一颗势不可挡的流星,而沉舟正落在它的轨迹上。

沉舟在那颗剧烈燃烧的“星星”冲到眼前时,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头和胸口。他摔飞出去很长一段距离,在湿冷的地面上翻滚好几圈才停下,鬼面具跌跌撞撞地滚到远处。

沉舟强撑着站起来,眼前到处都是流动的火焰,仿佛一片燃烧的雾气,模模糊糊的。沉舟用力摇了一下头,试图将嘈杂的蜂鸣声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沉舟提着剑,步伐踉跄地看向周围一圈围上来的敌人,凭本能将剑对准敌人。沉舟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害怕九幽司。但这一瞬间,他望着那些模糊不清的面孔,仿佛又回到那个地狱。

所有人都死了。

这世界空空荡荡,只剩他一个人。

他想要痛哭,想要咆哮,想要撕碎眼前的所有人,却只能握紧他的剑,借杀戮宣泄心脏的剧痛和恐惧。

“沉舟!”

熟悉的声音仿佛惊雷,劈在沉舟的灵台上。雪骢像是开天辟地的闪电,撕裂了铺天盖地的火焰。楚识夏连发三箭逼退靠近沉舟的京畿卫,策马擦过沉舟身侧的瞬间,冲他伸手。

沉舟抓着她的手翻上马背,将额头抵在她肩头,眼睛又酸又涨,泪水无声无息地浸透她的衣衫。耳边尖锐的蜂鸣声如潮水般退去,沉舟恍惚地觉得自己又回到人世间。

“羽林卫听令,诛杀逆贼!”

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燕决一声暴喝。

京畿卫想要往后撤,却被埋伏在朱雀大街上的洛氏刺客暗杀,毒针穿透京畿卫盔甲间的缝隙或战马的胸膛,街面上一片人仰马翻,堵住了剩余的人后撤的道路。

楚识夏挽弓引弦,燃火的羽箭射落仓皇逃走京畿卫的军旗。第二箭直中白焕身下的战马,白焕被战马狠狠地抛出去。叶桑手忙脚乱地喝令恐慌的军队不要踩中白焕。

白焕摔得头破血流,叶桑才将其拉起,便觉一个影子飞掠直头顶。叶桑咬紧牙关,抓着白焕就地翻滚至墙边,同时拔刀自下而上挡住劈落的利剑。叶桑被刀上庞大的力量压得喘不过气,抬头看见沉舟的脸,却不由得呼吸一滞。

那张白玉般的脸上有血,有灰,却不妨碍其精巧、美丽,令人连惊叹都忘记。

沉舟猛地撤回剑,反手穿透扑上来袭击的京畿卫心口。叶桑反应过来,立刻起身与沉舟缠斗。城门洞口狭窄,楚识夏从雪骢背上跃起,饮涧雪锵然出鞘,削断叶桑的手筋。长刀倏地落地,楚识夏一手将叶桑的胳膊反拧至身后,脚尖踢起长刀,飞出去划断一名京畿卫的跟腱。

被京畿卫搀扶着往外跑的白焕也重重摔倒在地。

沉舟胳膊底下夹着副将的脑袋,拖着他往楚识夏背后靠,一边缓慢地后退,一边提剑指向面前的京畿卫,威胁他们不得靠近。

白焕方才摔得头晕眼花,此刻也没有缓过神来。他在脏兮兮的地上翻了个身,破罐破摔似的看着楚识夏笑起来。楚识夏离他只有一步之遥,见状莫名其妙地皱起眉来。

“我母后呢?”白焕笑够了,忽然问。

“皇后已经自戕。”楚识夏冷冰冰地回答。

“我明明派人带她离开了……”白焕喃喃自语道。

“她求陛下饶恕你的死罪。”

“陛下答应了吗?”

“没有。”

白焕自嘲地笑出声来,笑得心肺仿佛都在开裂、往外渗血,肝肠寸断。白焕的眼泪划过他上扬的嘴角,笑声嘶哑如鬼哭。

“我知道他恨我。”白焕怨毒的目光落在沉舟的背影上,说,“他最恨我的地方,是我夺了他儿子的储君和他儿子的命。也许我从出生开始,便是错的。”

楚识夏的心脏猛地一震。

沉舟无知无觉。

“我曾经,非常非常羡慕你能与父皇心平气和地说话、对弈,逗他开怀大笑,为他分忧解难。他这一辈子,恨我、防我、猜忌我。他看我是大周的储君,是陈氏的外孙,是阿煜的兄长,却从来不是他的儿子。”

“但我再也,不会求他了。”

白焕猛地冲向沉舟的后背,楚识夏抬手一剑划过他的胸膛。白焕踉跄跪倒在地,不甘地望向沉舟的背影和羽林卫们让开的道路,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

“楚识夏,我输了,但你也没有赢。”

楚识夏蹙眉,望着白焕缓缓闭上眼睛,一剑砍下了他的头颅。白焕人头落地,京畿卫无不弃械,跪地投降。沉舟割断京畿卫副将的喉管,将人扔在地上,不解地看向面前的人。

羽林卫们半跪下来,山呼万岁。

楚识夏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转过身。

燕决和羽林卫小心翼翼地护着神思恍惚的皇帝,血迹斑斑的城门口裂开一条道路。皇帝手里抓着龙血玉环,眼中泪光闪烁,试探性地一步步靠近沉舟。

沉舟皱着眉,往楚识夏身后退了一步。

这是一个寻求庇护的姿势,沉舟害怕、不安的时候就会躲在楚识夏背后。但沉舟恐惧的往往是他不能理解的东西,比如友善的陌生人递来的糖果,李卿白冲笼子里的他伸出的手——和皇帝此刻欣喜若狂又悲痛欲绝的目光。

“你叫……沉舟对吗?”皇帝小心翼翼地问。

未熄灭的火焰中,因乱军踩踏而变形的白银鬼面具闪烁着幽微的光。

——

幽暗的巷子里。

白煜的尖叫、怒吼被护卫的手硬生生地阻挡回咽喉肿,泪水凌乱地划过他的脸庞。

白焕的头颅轰然落地时,皇帝抓着沉舟的手情真意切地流泪,失去倚仗的京畿卫诚惶诚恐地投降,大获全胜的羽林卫欢呼雀跃。无人在意的角落,白煜的世界分崩离析、轰然倒塌。

哥哥。白煜在心里喊。

护卫生生地将白煜拖走,他深深扣进墙壁的五指留下一道道血痕。

——

楚识夏腹间的伤口裂开了。

那一刀本就伤得深,她在京畿卫军营中以沧流剑法第九式强杀山鬼家主,早已令伤口挣开。更别提后面快马加鞭追着洛瞳的“小黑”寻找白焕踪迹,于乱军之中救下沉舟。

楚识夏披着件外袍,身上只穿了抹胸,腹间裹着厚厚一层纱布。屋内炭火烧得很暖,楚识夏偏偏推开窗户坐在风口,望着庭中皑皑的雪。沉舟坐在她面前,一下一下地用鬼面具遮脸,像是技艺潦草的街头变脸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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