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抉择(上)(2 / 2)
“你不配。”石田三成回答的简单直接,皮相再好也不过卑微的流莺,用三个字都已算浪费。
“哎!”丰臣秀吉做了一个手势制止石田三成,语气略带诘责:“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态度,佐吉你是什么人?”
“我是太政大臣您的奴仆。”石田三成有些惶恐的施礼,他从丰臣秀吉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满的朕兆。
“很好,那你就该有奴仆应有的态度,懂么?”丰臣秀吉毫不掩饰苛责之色,对于石田三成在流莺面前这种趾高气扬的姿态,他感到不屑、不满、还有,失望。
都是些苦命人,何必呢。
论出身,佐吉你不过是当年庙里的寺小姓(注一),我这个太政大臣更是给武士捂草鞋的农民。和这些流莺相比,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这孩子管理金钱是个能手,处理文机也是干才,只是接人待物还轻浮了些,有些忘本了啊。
石田三成脸色灰败,方才一番耀武扬威之态瞬息丢盔卸甲,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孔雀,羞惭的诺诺而退。
教训完手下,丰臣秀吉转而对东方不败报以一个歉然的笑容,语气温和的问道:“你也想赌这一局?”
“是。”东方不败回答的斩钉截铁。
在一旁的德川家康似是不放心,又叮嘱道:“如果你输了,那也要赔上双腿。”
东方不败嫣然一笑:“我不会赔。”
丰臣秀吉慢吞吞道:“虽然你很漂亮,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赖账。”
东方不败佻巧的笑着,眉飞目动:“我不会赔,是因为我不会输!”
“那么好吧,一起玩一把。”他双手递过一套赌具。
神祗诚恳的对草民发出邀约。
三个人,三副筛盅,每人三粒骰子。
在三个人眼中,骰子既是一般无二,但又各自不同。
丰臣秀吉是天下人,在他眼里,三粒骰子是坚不可摧的明国、拼死争夺的高丽、内忧外患下的扶桑。
德川家康是一方诸侯,在他眼里,三粒骰子是头号大敌丰臣秀吉、咄咄逼人的上杉景胜、还有化友为敌的果心。
而在东方不败的眼中,这三粒骰子又是什么?
梦寐以求的大明江山、互相利用的扶桑势力、曾倾注毕生心血的日月神教?
也或是欲忘却思的令狐冲、饱含愧疚的杨诗诗、欣赏信任的百地宗秀?
他不知道。
那么,就当它们是三粒骰子吧。
丰臣秀吉、德川家康、东方不败三人各自摇动筛盅。
骰子在筛盅中飞旋弹动,急促的撞击密如战鼓纷飞,铁蹄铮铮。
一二三,三人一起抛出骰子。
蓝色冰焰湛然怒放,丰臣秀吉的三粒骰子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意决绝,冲天而飞。作为天下人,行事必为天下之先。
德川家康的随后跟上,骰子升势沉稳凝重,发出晶莹透亮的华泽,彷如美玉雕刻而成。后发先至,循着别人的道路,总是能提前吸取经验教训。
就在双方的骰子即将撞上的一刹那,丰臣秀吉的骰子竟毫无先兆的倏然增速,令对方击了个空。接着再如有灵性般向三个方向散开,在空中结成一个品字形光环。
蓝色火焰自虚空骤然洒下,编织成天罗地网,欲将银色华泽一鼓成擒。
那银色华泽骤然收紧,凌空急速转动中光芒暴涨,宛如黑夜中瞬间燃放的烟火般璀璨迷醉。自赌局开始,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便四目相对,皆未说过一句话,彼此目光交击碰撞,都在寻找对手的破绽弱点。只要有任何一方稍处下风,内力便会趁势而进,动辄便是落败身亡之局。
蓝色的光焰和银色的华泽彼此纠缠盘绕,侵吞绞噬。华焰交织如画,夜空火树银花。
在场众人看得如痴似醉。流莺们惊奇并沉迷于几粒骰子为何能幻化出如此妖风靡丽的异像。
服部半藏和石田三成则除了被各自主公所展露的惊人武学造诣而折服外,更随时准备出手,或救援或攻击。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这场赌局还有第三个人。
三粒朴实无华的木制骰子飞上半空,从那变幻无定的光幕旁愉快,轻盈的翻滚而过,似是嘲笑它们的不知所谓。
最终九粒骰子齐齐落下,坠入各自筛盅。
三个筛盅尘埃落定,开盅揭晓。
丰臣秀吉的三粒骰子是六、六、六。
德川家康的三粒骰子是六、六、五。
东方不败的三粒骰子则是六、四、四。
众流莺面面相顾,尽皆骇然失色。
“太政大人。”浓姬跪爬着央求:“她是新来的不懂事,我们跟您走,求您放过他。”,风尘之中也多有性情中人,浓姬能被奉为这里的老大,也不全然靠着暴力压制,更多的是她确有担当义气。
丰臣秀吉像是全然没听到,他似笑非笑,神情复杂的望着东方不败,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化为慨然长叹。
“哎,其实是我输了呢。”他挠着头,很有些难为情的笑道。
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风徐徐而来,丰臣秀吉面前的一粒骰子蓦然四分五裂。
“我们都输了。”德川家康也笑了,他眼前的一粒骰子倏然腾起一缕轻烟,期期艾艾,盘桓而上,直至整粒骰子化为灰烬,随风远逝。
作为大宗师级别的高手,较量的极致便在纤毫之中。
这两粒骰子就是双方内力比拼的投影,丰臣秀吉不愧为扶桑第一高手,自己的骰子虽被德川家康以明空玄月术隔空震裂,但他附着于骰子表面的冰火之心内力反噬下却能把对方的骰子碎成片片飞灰。
然而东方不败的三粒筛子却是完好无损。
太政大臣和右大臣,输给一个流莺。
不用半分内力,半分技巧。
无得失之心,无名利之心。
以单纯的心态,去追求游戏的快乐。
最卑微的人今夜却屹立于赌局的顶端。
“你们输了!”东方不败冷冷的说道。
这新人到底什么来路,脾气怎么这么大!浓姬暗忖中赶忙拉住他,低声央告道“喂,你不要激怒他们。”
“愿赌服输,把你们的腿砍下来啊!”东方不败拍掌大笑,尽情宣泄着自己的胜利。
“你找死啊!”石田三成额角青筋暴起,他抬手就要出招。
丰臣秀吉却哈哈一笑,径直来到东方不败身前说道:“我的对手是德川大人,刚才带你玩是看你有趣,给点奖励。我乃太政大臣,你不过一介流莺。有什么资格当我的对手。”
接着他话锋一转,以年长老者的口气敦敦教诲道:“千金之躯不死于盗贼,听得明白么?”最终丰臣秀吉拍拍东方不败的肩头:“故作仗马之鸣,你很有胆色,可惜是个流莺。好好记住今天吧,你这辈子也就在这种地方窝着,也就这点出息,这点格局了。”说完随手丢下一枚庆长大判(注二)。
东方不败拂开丰臣秀吉的手,把那枚庆长大判握在掌心,微笑着说道:“那就暂且记账吧,也许有一天我心情好就来找你收账。”
“好啊,我平日在大阪处理公务,闲暇在清水寺参悟佛道。你进得来随时恭候。”丰臣秀吉头也不回扬长而去。石田三成紧紧跟随,余光瞥向东方不败,满是愤恨怨毒。
德川家康也随即起身,当他路过东方不败身侧的时候,突然凝眉沉吟道:“这位姑娘,你真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哦,我可不记得有过大人这样的恩客呢。”东方不败睨了他一眼,嘴角向下微倾,做了一个不屑的姿势。
“别忙着看姑娘,过来!我有事跟你谈。”丰臣秀吉人虽远去,但话音却犹在耳边泛起,透着霸气嚣狂。
千里传音又岂是中土高手独有。
目送扶桑两大高手远去,心中疯狂的浪潮消退,东方不败心绪低沉如凄迷暮色。
自己曾羡慕这些流莺不用背负那么多责任,也想尝试做普通人的快乐。可一旦尝试了才知道这想法何等荒谬可笑,做个普通人竟是如斯痛苦,受人藐视欺凌,甚至自身都不能保全。
难道我穷尽一生都不能拜托东方不败这四个字么?
他内心惆怅彷徨,似是一头找不到归途的麋鹿。
一坛美酒轻轻放在身侧,浓姬的笑容充满敬佩:“今天多亏有你,竟敢顶撞太政大臣,他可是比天皇还要厉害呢。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是谁?”东方不败眺望远方,空洞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枯寂和苍凉,“我究竟是谁?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虽然被这话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浓姬对东方不败已经颇有好感,刚要开口劝慰几句,忽听远处一片嘈杂。她循着声音过去但未及片刻便折了回来,神情满是兴奋雀跃。
“哎,快来看美男子,他是专门给我们这送酒的。”她笑得花枝招展,两眼放光,边拉东方不败的手边继续道:“正宗明国美男子哦,这个你一定喜欢!”
“我想一个人待会。”东方不败把手轻轻抽了回来,她的语调不高,但充满不容拒绝和质疑的权威。
浓姬讨了个没趣,本想再尝试邀请,但在东方不败拒人千里之外的威势下,终究不敢再发一言,怏怏不乐的径自走远。
和营地的热闹喧哗相比,这独自一人坐地观天的角落更显冷清孤寂,东方不败抽出腰间长笛,轻轻吹动。他把满腔怀旧伤逝,心绪惆怅尽数化作笛声,笛声悠扬凄婉,千回百转,断人愁肠。
“诗诗?”一个声音突兀的飘忽而来,有震颤,有疑问,有喜悦,怎是如此的熟悉。
东方不败一生中有很多称呼。
追随他的人,叫他东方不败、教主,真神。
恨他的人,叫他蠢狗、叛徒、妖孽。
但他还有一个名字:“诗诗”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长笛猝然走了音。
东方不败整个人彷如化作一座石像,讶异、错愕、惊喜诸多情绪在他脸上交织蔓延。他艰涩中微微侧首,似是欲转身一探究竟,但终究未动。是不愿,亦或不敢?
僵持半晌,他肩头抽动,忽然哧哧轻笑。长笛在指尖打了个旋后落入掌心,以笛为剑,点指天穹。
微醺的双眸仰视浩渺无垠的天际,原本清娆的月色变得有些氤氲难辨。
往事,如云似烟。
往事,恍惚迷离。
往事,又似铸镂在他的心中。
贼老天,今天花样真多啊,怎么,你也喝醉了?
先是丰臣秀吉,再是德川家康,如今连他也要变出来?
原来第一次知道,酒喝多了竟然可以幻听。
好,你要玩,我就陪你玩。
东方不败放声长笑,他曼声吟着一首诗,那晚也是在这样的月光下,他为自己而作,那首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诗。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说完他惬意的闭上眼睛,唇上绽出笑意,那笑容充满挑衅和不屑,把答案抛给上天。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身一场醉。”答案如期而至,那声音再次传来,无比熟悉,无比清晰,无比真实,因为那本就是真实。
是他?真的是他!
东方不败睁开双目,瞳中酒意全消,古井不波的心湖已然破浪涛天。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坐起,慢慢地转过身。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身处被一个泡沫包裹的美丽梦境,稍有差池就会破灭无踪。
对彼此的思念汇聚成一只看不见的命运之手,穿越三年时光,跨过千山万水,把他们从彼此的梦境中拉入现实,拉到彼此的面前。
回首又见他。
注一:日本寺庙打杂的小和尚。注二: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后发行的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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