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时光(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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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全文看完后那须贺左犹如吞了一枚火炭,嘶声道:“服部先生,这战报上说左卫门大人撇下军队临阵脱逃?这,这如何使得?”

那须贺左心中想得清楚,对于这种公然的构陷污蔑,要是让百地宗秀知道,以他鬼狐的凶名还不一刀把自己劈了!你服部少爷有老爹罩着,我可没有!

平日拍拍你马屁可以,但这种结仇送死的事我可不陪你干。

服部正就面色一沉,刚要说话。一个苍老尖利的声音插言道:“我说使得。”

那须贺左循音回首瞧去,当他看清来人面貌,双目陡然收缩,整个人仿佛被蝎子蛰了般几乎跳了起来。

“黑田如水?”那须贺左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位绝不应该出现在德川阵营的访客:“服部先生!你带他来干什么!”

“诗诗,尝块鱼,对你伤口有好处。”令狐冲说着又加了块鱼肉放进东方不败的碗中。全不顾碗里已经堆满了各式菜肴。

这几日下来,原本简陋的林间小屋被令狐冲打理的井井有条,洗衣、换药、打柴、做饭种种家庭琐事他一手包办,每天都要从天亮忙碌到深夜。除了中间独自返回城里酒馆一次外,他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东方不败,讲着各种各样的笑话轶闻,每天晚饭后陪着他到附近呼吸新鲜空气。

四菜一汤,荤素搭配,把本就不大的方桌摆的满满当当,这是令狐冲一个下午忙碌的成果。

和令狐冲的兴奋热情截然相反,东方不败只是无动于衷的看着满桌饭菜,神情淡漠如冰。他本就武功卓绝,加上几日修养,身上的伤势已大为减轻。但他内心的自疑焦虑却与日俱增。

这种日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真的是自己想要的?

自己需要的只是一个仆役?

他为什么从不问东方不败的过去?

为什么每晚都要等自己睡下,他方独自到堆置杂物的偏房内休息。他在忌惮自己的身体?

当日港口的山盟海誓,到底是他本心所愿。还是当发现有机会平复本无可能弥补的遗憾后,一时冲动所为?

现在他对自己的好,又是否仅仅处于怜悯或恪守信诺?

也或者他早已对自己心生厌烦,这几日只是精心作戏,百地宗秀不就曾演了三年?

疑窦的种子盘根错节,短短数日就已成长为参天大树,茂密的枝叶遮蔽了东方不败的理智和思绪。

曾经豪情万丈,挥斥方遒的东方不败,现在被一条****的丝线绊倒了,全无自信。他变的软弱,甚至凄惶而可怜。

“诗诗,这鱼我加了茱萸去腥,吃一点么。”令狐冲善意的规劝后又问道:“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么?”

“什么日子?”东方不败心不在焉中随口应对。

“是苗人的酒节啊。”令狐冲兴奋中拍了下桌子,“索性明天我们走得远一点,去二十里外的集市买些东西,晚上好好庆祝一下!”他征询的语气饱含期待。

当听到这个久违的节日时,东方不败不禁流露出意外之色。扶桑根本没有苗人,三年下来,在孤寂的异乡中,自己都几乎忘了这个苗人的传统节日。

难为他记得啊,东方不败觉得心中暖了些,他夹起那块鱼肉:“你怎么知道我们苗人的节日?”

令狐冲咀嚼着嘴里的饭菜,含混中应答:“以前听盈盈说过一次。”

“盈盈”两个字彷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把东方不败刚刚升起的些许温暖彻底浇灭。从头到脚,从身到心,冰寒刺骨。

“盈盈,盈盈,还念念不忘啊,你心中只有一个盈盈!”嫉妒的火焰在东方不败心中燃烧咆哮。

“对啊,你和她相识在前,情意深厚,知道我们苗人这些节日也不足为奇。”东方不败说话的声音、语速都很平常。他想尽力掩饰自己妒意,但那微微发青的脸颊已经昭示一切。

当“盈盈”这个名字一出口,令狐冲立刻便后悔了,在他看到东方不败已经难看到极点的脸色时更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怎么无端端提到盈盈,莫非这几天没喝酒脑子不清楚了!”,令狐冲懊恼中在桌下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一把。“诗诗,这个,这个呢。鱼生火,肉生痰。这素菜也不错的啊。”令狐冲慌乱中连续夹了三次才夹起一根菠菜,颤巍巍的递向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眼角都未抬,只是夹着筷子的左腕一抖,竹筷如剑正点在令狐冲递来的菜肴上。啵的一声脆响,令狐冲顿觉虎口酸痛,手中一双筷子被拦腰击断!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东方不败的饭碗自手中滑下,高高堆起的菜肴大半泼撒在桌面上。

“哎呀,这碗掉了。我去拿个新的。”细碎冰冷的汗珠自令狐冲额角淌下,他升起一种风雨欲来的危机感。

“坐下!”东方不败面色一寒。

令狐冲刚刚抬起的身子立刻重又正襟危坐。

“去找盈盈好不好。”东方不败忽然微笑着说。

“诗诗。”令狐冲放下碗筷,表情既尴尬又歉疚:“刚才我真不是有心的,你别动气。”

“华佗青囊经有云:人以时最朴。”东方不败悠悠道:“无心之语才最见其本心所在,古人诚不欺我。”

令狐冲只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搓着手招架道:“是是是,我错了。我们不提这些,好么。”

“为什么啊?怎么就不能提?心虚什么!”东方不败故意诧异的挑起眉:“任我行已经不在了,你大可去寻她。怕她怨恨你曾与东方不败纠缠不清?”

“这倒是个问题。”东方不败自问自答中蹙眉故作深思,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怎么办呢?”

桌子另一面的令狐冲已放弃了辩解,他垂首不语如同被拷打的囚徒,等待着接受下一批绝情冷语的鞭挞。

“令狐冲,你的剑呢?”自疑和嫉妒交互作用下,东方不败不由自主的把这个对两人都充满伤害的话题又翻了出来。

痛苦是一种滋味,在某些时候,对某些空虚抑郁难以排遣的人而言,它也是“快乐”的同义词。

令狐冲当然明白“剑”对他和东方不败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恍惚间又回到黑木崖,对面那个满身鲜血的红衣女子如何哀怨的斥责他负心无情。

“丢了。”他垂下眼帘,作出诚实的回答。

东方不败身子前倾,步步紧逼:“现在外面天还没黑,快去买一把吧。”

“然后,杀了东方不败,这样盈盈就不会怪你了。”东方不败轻笑着,故意说得很慢,生怕对方漏掉一个字。

“诗诗!我是不会和盈盈在一起的!”令狐冲的嗓音骤然提高,扬起的眼中淬起些许星芒,但即刻又低了下来:“你别这样,别这样。”

他的口气几近哀求。

“出去!”东方不败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这两字,说着一拳砸在了桌角。但这拳他并未运用分毫内力,只是以普通人纯粹的力道掼落。

闷响中,固定骨折三指的夹板应声断裂,乌青伤患清晰的把痛苦的细节加倍放大,然后注入令狐冲的眼里。

“诗诗!”,痛苦的激流把令狐冲击得跳了起来,伸手去拉东方不败。他的手甫一粘上东方不败的袖子,葵花宝典的真气即刻反弹,立时就把他震得连退三步。

“出去!”,东方不败扬起脸笑着,然后又一次举起手,准备第二次砸下。

自疑和嫉妒令他的心智退化成一个孩子,暴躁而任性的孩子

“好好,我走,我走!”令狐冲双手下压,边后退边示意对方冷静,脸上的表情既心疼又不解,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句无心之语会激起东方不败这么剧烈的反应。

当退到卧室门口时,令狐冲嘴唇动了动,似是想再说些什么,但又明白现在的东方不败什么也听不进去。

终究,在一声溢满悲苦无奈的愁叹中,令狐冲离开卧房,迈出大门。他在自己的家中被人赶了出去。

“诗诗,梳妆台里有伤药,你快些把伤口包上。”屋外犹自远远送来令狐冲的叮嘱。

东方不败倚着门,目送令狐冲一步步远去,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追出去把令狐冲拉回来,但他的双腿像是和大地浇筑一体,寸步难迈。

令狐冲的背影终于消失在他的视野尽头。

东方不败茫然转身,毫无神采的双目中一片灰烬,他重又坐回刚才的位置。

他扶着额头,就那么坐着,坐着。

宛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很久,很久。

直到满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变得冰冷,直到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直到夜幕莅临。

晚风吹起虚掩的屋门,吱呀作响。

嗨,老朋友,我们来了。

黑暗和孤独如期来访,围桌而坐将他紧紧缠绕。或许它们才是东方不败最好的朋友,也是仅有的朋友。

“好啦,这个也让你赶走了。他不就是提了句盈盈么。当日黑木崖你都未曾像今天这么失态,那时他可还多个小师妹。”

“他刺你一剑,把你打下悬崖,你对他念念不忘。如今他照顾你饮食起居无微不至,你又蛋里挑骨,处处疑他。东方不败,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你总是在追寻你所失的,但得到后却从不珍惜。”

“你行事这般颠三倒四,喜怒无常,谁敢亲近你?谁能受得了你?也许就像果心说的那样,你掉下黑木崖把脑袋摔坏了!”

种种妄念虚语令东方不败头疼欲裂,扶着额头的五指不由自主的扣紧,几乎刺破皮肉。

倏然他嘴角扬起,阵阵清脆笑声便在独居的暗室回荡飘摇。

片刻后,笑声骤止,两行热泪扑簌而下,打湿了桌面,他声音又转为低黯的饮泣。

笑声,哭声,交织起伏,殊途同归。皆源于他自疑所带来无可排解的孤独哀恸。

最终一盏残灯点起,东方不败来到床边,墙面上挂着一面大大的铜镜,这是前两日令狐冲和梳妆台一起带过来的。

那双水雾弥漫的眼眸看着镜中的自己,东方不败伸手拔下发簪,如云乌发散满肩头。他突然解开外袍,然后是中衣,贴身内衣,直至所有衣物一一剥落。

镜中倒影如初生婴儿般不着寸缕。

孤光流泻而下,映遍周身。

东方不败的目光刻意略过那倾城之貌的伪装,向下延展,雪白细嫩的肌肤,高挑优雅的曲线,纤细的腰肢,修长笔直的双腿。

这是一副令女人嫉妒的身体,但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或者说曾经是。

东方不败审视着镜中那副倒错纠结的躯体。它给了别人太多假象,甚至连它本身的主人都被它混淆欺骗,生出种种不切实际的期盼。

什么颠倒阴阳,变幻莫测,不过自欺欺人。到头来,既做不成女人,也做不成男人。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诗诗,想起她那晚看见“神功大成”后的自己时那种惊恐绝望的表情。

东方不败痛苦的合上双目,满面悲戚。

黑暗中,屋内各个角落似乎想起无数低低私语,嘲弄、讥讽、窃笑灌满双耳。

愤恨自厌中,东方不败对着镜子又是一拳砸去,还是那只受伤的右手,当心灵之殇无法舒缓时,肉体的痛楚就是最好的麻药。

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从身后探出,抓住东方不败右腕往回一拉,压在胸前紧紧扣住。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诗诗你这样什么都不穿,也容易着凉哦。”轻松调笑的语气中内蕴关切,随它而来的还有熟悉的男子气息。

“令狐冲!”东方不败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镜中多出来的他。

原本被东方不败冷言冷语从自家别墅赶走的令狐冲,如今去而复返,正笑嘻嘻的紧贴在他身边。

“为什么要回来?”东方不败依旧只是看着镜子。

“因为这个。”令狐冲流露出自得的表情,他把手一翻,掌中托着一个药煲大小的白纸包:“扶桑的赤福(注一),你方才说想吃甜食,让我去买给你。还好总算圆满完成任务。”

这次轮到东方不败吃惊了,他离开明明是自己小题大做,乱发脾气把他逐走,几时让他去买什么甜食。

“诗诗,刚发生的事你怎能转眼就忘,可怜人家跑了好远才买到。”令狐冲说着幽怨蹙眉,满脸委屈无辜的样子。

令狐冲的这处别墅独自坐落山中,附近周围那会有什么商铺。想来这包赤福是他预先为自己准备,结果还未及拿出便被轰走。

估计他方才也未走远,是在静等自己消气后再来补救。

聪明如东方不败,又岂能不知令狐冲这么做是故意揭过方才的不愉快,避免自己动气影响伤势。

“都看到了吧,很恶心对么。”东方不败眉梢闪过一丝黯然,镜中的令狐冲正抱着他,抱着那具毫无遮掩的身体。

“不!”令狐冲一扫方才的玩世不恭,回答的坚定,一如那须臾不曾离开镜面的凝定目光。他双手环住东方不败的腰肢,静静感受着肌肤细腻的触感。

“诗诗,你生气可是觉得我这几日回避你,我又何曾愿意。但你有伤的么。”令狐冲说着,轻轻拨开散落的发丝,垂下头向那雪白脖颈印上深深一吻。

“你为何不早说。令狐冲,刚才,我”东方不败蹙着眉,他想说刚才是自己的错,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以前那个总是成算在握,高傲自信的东方不败哪去了!

“是我的错,我以为你会明白。”令狐冲伸手轻柔的替他抹平眉间褶皱:“这个表情不适合你,我的诗诗爱酒,爱笑,我不会再让你哭。以后我们在一起要开开心心的,有什么心事就告诉对方,别自己放在心里。”

“这日子,是我们两个人过得。”

东方不败笑了,笑容中洋溢着满足,令狐冲那些看似笨拙平淡的言语。在他听来却美极了,暖心极了,他享受着,体味着。周围一片寂静,他们在静寂中对视着。

从到无端猜疑到相视而笑,这个晚上,他们之间峰回路转。

他们不再寂寞,是因为有两个人。

他为他披上衣袍,拉着他回到床边,细心的为他的指骨重新包扎。

夜渐渐深了,看着包扎一新的右手,东方不败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好困,睡觉。”说完径自背对令狐冲侧身躺下。

“今天,偏房东西有一点多,是真的有点多。”令狐冲搔着头,试探性的问道:“我想,”

“上来吧,这床躺得下两个人。”

令狐冲握拳用力一挥,发出无声的雀跃,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躺到了床上。过了片刻,他自后面抱着东方不败,下颚靠着他的肩胛,鼻尖嗅着淡淡的发香:“诗诗,明天一起去市集好不好。”,

“令狐冲,给我坐起来!”怀中的东方不败虽然没有挣扎,但声音透着威严。

“诗诗,又怎么了?”令狐冲怯生生的询问。

“你压着我头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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