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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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光未亮,杜昼就被从被子里提溜出来。她揉揉眼,看见缁衣侯一张雪白的脸。那只拎着她领子的手也凑太近,气息喷在她脖颈上,指节青白,冰得她浑身一震。

陈章见她打了个寒战,手下松了些,仍旧冷道:“一炷香收拾,迟了,你的东西就不必要了。”

杜昼揉揉眼睛,呆呆坐在床上,围着被子,褥子刚好围一圈,露出个纤细脖颈与过分苍白瘦小的脸。

陈章忍不住皱眉。屋子里烧了炭火,比不得宫中,但也绝对不冷,这小孩子脸色怎么会这样难看?

难道是江南来的,受不了冻?

陈章忍了忍:“你在家吃什么?”

在这能不能喂胖些?

啊?杜昼懵懂看向他,陈章自然捂住她眼睛:“吃什么?”

他手掌宽大,掌心温暖,其他地方就带着从外面来的寒气;杜昼原本想要拉走他的手,但太困倦不想动,因此答道:“一点热的——我吃不多。”

比较好养。

陈章撤下手掌。杜昼不知道缁衣侯发什么疯,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这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垂下眼睫,再次抬起,仍旧是江南来的小公子哥儿,一脸明亮,正是这个年纪的好春光。

陈章没接着在她这里耗,似乎也并不打算解释为什么刚才捂住她的眼睛,只简略道:“好。”

说完,缁衣侯便走了出去。

他这么一进一出,连大麾都没脱,肩头还带着细小的雪花;冰晶在温暖室内一蒸,消散干净,了无痕迹。

杜昼愣了会儿,实在摸不着头脑;但考虑这人前有当年救下自己的好人行迹在先;后又跟自己外祖做了约定,估计也不会对自己不利。

她嘀咕嘀咕,翻身下床利落收拾起来。

不到半柱香,杜昼已经拎着东西出来。果然下了雪。缁衣侯府见了灯,仆人见着她,给出一个笑:“小公子,又见面了。”

竟然是昨夜引她去书房的那个。

杜昼打了招呼。一点灯火在风雪里若隐若现,泛出橘色光芒。

等到了府门,老管家原本还皱着眉头,忧心忡忡;见着杜昼后神色一变,把忧心都收了起来,换上笑脸:“小公子来得这样早!要带什么人进去吗?”

进宫不是什么小事,更何况杜小公子这样瘦弱,看起来总怕被人欺负了去,还是带个人比较安心些。

杜昼对着老管家笑一下,非常乖,露出两个酒窝:“不——”

马车里传来一道清冽声音:“进宫若是还要带人,那也不必去。”

管家对着这声音摇头,略带歉意看向杜昼。杜昼笑一下,示意自己无碍。

她清清嗓子:“不必带——带了反而麻烦。”

管家对着轿子很不赞同,但到底是自己家侯爷,他做了决定,自己没法改,只得请杜昼上轿,顺便塞了个垫子跟暖炉,还塞了几个荷包的零嘴,叮嘱说饿了吃。

不像是在对客人,倒像是在养孩子。

杜昼幼时在家中受父母疼宠记忆已经消散干净;她不知道是自己忘了,还是不想记住,但到底都已经无处可寻。

回到江南——她如今竟然对江南也用了回这个字,可见下意识把江南当做家中。杜昼叹气。回到江南,祖父待自己仿若长孙,培养的是继承人,而不是娇女,没怎么有人会这么直接地把好心摊开看。

就好像流露出一点情感,都是脆弱一样。但杜昼到底心中明白,祖父待自己世上无二,因此没有过怨怼,只偶有无奈与好笑。

上了马车,她这才发觉有些尴尬。对面被缁衣侯不知放了什么,只留一点空位给坐;但她扫一眼,饶是自己算清瘦,也塞不进。

“看什么?”缁衣侯出了声。

杜昼摇头不语,直接坐在缁衣侯同侧身边位置,将小包放在对面榻上。

桌上拿贝母食盒装着各色点心,掀开来热气腾腾,白雾蜿蜒而上。杜昼眨眨眼,雾气消失,视线才变得更清晰。

缁衣侯道:“你不是要吃热的?”

杜昼大吃一惊,这话说得好像是因为自己要吃热的才这样麻烦一样。

照理说,这时候她应该是有点愧疚的;但她在家里就是一个经常很麻烦的人,吃上更甚;眼前这点不过小事,因此只好诚恳道:“多谢侯爷。”

缁衣侯睁开眼,目光冰冷,杜昼下意识离他挪远一点。

等她挪好了,才发现这个动作幅度太大,太明显,刚好被缁衣侯看见。她僵硬地抬起头,正好与缁衣侯打量暗含趣味的目光对上,忍不住绷紧了身体。

他不会觉得我是在怕他吧?

杜昼飞速闪过这个念头,随即自己呃一声。

那可能的确有一点。

过了会儿,缁衣侯笑一声,移开了视线。

像个兔子,竖起来耳朵。

“谁要你的谢?”缁衣侯慢吞吞道,“吃吧。记得午时陪我去见皇后。”

杜昼暗叹。早上天不亮爬起来去上不想上的课,中午又要去一个根本不熟悉的地方吃饭,这一天过得估计不会怎么开心。

自打学成出来,她便极少有这样不得清闲的日子。杜昼心中打起精神,捏捏自己手腕,算是抚慰自己不要不开心。

没关系,就当见了自己要用的人。

上京除了报恩,处理些事情,不是还有桩目的吗?

陈章原本在闭目养神,心中烦躁,打算着待会儿怎么去收拾自己那几个侄子;突然睁开眼睛。

车子内没什么声音。他在养神,杜昼在用餐;这样早的时候,下雪的天,除了上朝的,也没几个会起来。

天地间似乎只余这辆马车慢悠悠地走,驶向朱红宫门。

哦,还有窸窸窣窣兔子进食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余光落在杜昼身上。

杜家老爷子说,这小孩不安分,容易惹事,所以才送过来让自己看着,因为别人总会看在自己面上对她手下留情——他倒是不觉得不安分,这不是很乖?让早起便早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连多余的话都没有。

也不像别人,见了自己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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