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2 / 2)
陈章默默看了会儿,似乎是倦了,复又闭上眼睛。
杜昼一直在吃,毫无察觉。
不多时到了宫中。杜昼跟在陈章身后,跟着他拐过不知道几道弯,根本认不清路。
平常倒是看不出来陈章这么高……杜昼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感叹,他可真快。
陈章突然停住脚步,杜昼差点就撞到他身上,“啊”一声,稳住脚步。
缁衣侯的大麾拂到她面上,杜昼摸摸鼻子,打了个喷嚏。
“太慢了。”陈章站定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呃,这个……杜昼并不觉得慢有这么问题……所以她非常疑惑地看向缁衣侯。难道不是他太快了?反正她没问题。
但是缁衣侯真的太高了。
杜昼默默后退一步,这样自己能够不用太仰着脖子看他。
领路的太监连忙笑道:“小公子还小,身子没长开,少年人嘛,跟不上侯爷也没什么。”
陈章打量她。脚步有规划,但仍旧凌乱,气息不稳,脸上潮红,出一层薄汗,额头碎发沾湿在脸上。
眼神懵懂,黑白分明。
不会武。
他没说什么:“走吧。”
不过把杜昼自己拎着的小包从他手下接了过来,似乎步子也放缓了一些。
一旁领路的太监松口气,抬起袖子擦擦自己头上不存在的汗。缁衣侯……果然名不虚传。方才缁衣侯人站定后,自己便觉一身血气冲自己袭来,不是什么善人。
太监正这么想着,感觉自己被人戳了戳。
他抬头看去,见着这位缁衣侯带来的小公子一双好奇的眼睛。
其实很难得会有这样的眼睛。他看人就好像不在人间,看到也就是看到,没什么评判。你看见这个小公子,看见的是自己的倒影。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看见自己的倒影。
小太监愣一下,就垂下视线,眯起眼笑:“小公子,有什么吩咐?”
杜昼摇摇头,指向他一双拢在袖中的手:“你冷吗?”
那双手手腕仍然露在外面,冻得青白。
小太监垂眸道:“不冷,怎么会冷呢?这宫里四季如春,没什么冻着奴才的地方。”
杜昼没说话。转过一道弯,依稀能看见前方宫人们走来走去的身影,个个带着刚起床的神气,唇角却仍旧含着笑。
杜昼突然又问了一遍:“你冷吗?”
小太监不喜欢照镜子。
他自认长得不丑陋——但宫中,多一分清秀,有些时候,也就多一点无由来的折磨。没被贵人看见的时候,清秀算什么呢?不过是多一点能够被折磨的理由罢了。人并不总欣赏美丽,更乐意亲手折断。
他也不怎么喜欢这些贵人们。贵人们天真活泼,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但那种干净,只会让他越发觉得自己被刺痛。他时常有个不切实际的愿望,心想我原本也不必在这里——他们为什么能这么天真呢?就好像没沾染过灰尘的雪地——
他下意识想要踩碎这块雪地,因此不敢去看镜子,也不喜欢贵人。
面前这个人问他冷不冷,用一种很难以形容的语气。
小太监顿一下,飞快地抬起眼,看见了那双眼睛。
没有评判,没有同情,就只是一双眼睛,一面镜子而已。
不是雪地。
前方一堆宫女热热闹闹袭来,醉人香气飘过去,柔软的纱幔仿佛能够飘到人心头去。她们对着大名鼎鼎的缁衣侯窃窃私语,就好像没有听说过他那些灭人满门的惨烈传说,对他酷烈的黑衣也不甚在乎,只在看他年轻英挺的容颜。
小太监突然在这堆宫女细小的喧哗中获得了某种勇气。他不再想要闭嘴不言,即便说了也没有用。
小太监恭敬答道:“是有些冷。”
这一瞬杜昼与他似乎达成某种交易。小太监面对杜昼第二次的发问给出回答,开始遵从杜昼的方式,并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杜昼点点头:“暖炉给你,我用不着。”
陈章在前面走着,对宫女的温软与身后两人短暂的交易与试探似乎都一无所知。
小太监小心看缁衣侯一眼,似乎对他传说浸满鲜血的黑衣仍旧惧怕无比。
杜昼“呃”一声,快走两步,到了缁衣侯前面的位置;缁衣侯停下来,看向她:“想干什么?”
杜昼指指小太监:“我的暖炉——我用不着,想给他用。”
陈章看小太监一眼,后者浑身一颤。但不过一息,缁衣侯的视线已经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了杜昼身上。如果小太监没有感知错误,那缁衣侯看这个小公子的眼神绝对比看自己软了那么点。
假设缁衣侯真的有温柔这种东西。
小太监听见缁衣侯的声音:“你的东西,想给谁不就给谁?怎么还来问我。”话虽这么说,听起来倒还是挺开心。
小太监手里拿着暖炉呆呆站在授课司外的时候,仍旧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没有了吗?
他被人从背后打了下:“你这小子!跑哪儿去了?周启生周公公正等着你回去复命呢!”
小太监回过头去,见是同在殿前做的人,连忙点点头,重新挂上笑容。
这人恨铁不成钢,再次叮嘱他:“小顺子!你小子上次在御前被周总管记住了名字,知道多少人想要你出个错下去吗?好好用心着点!要是实在撑不住,那也不能在这种地方发呆啊!”
最后这句说得格外真情实感,小顺子也被逗笑了。他把暖炉往来人手里一送,笑容明亮:“好嘞,多谢你!这炉子是贵人赏给我的,我眼看也暖和起来用不着,就给你吧!”
说罢,他就匆匆忙忙跑走了,这人“哎”了好几声,也没能叫住,只好收下了暖炉。
“你别说。”这人深深吸一口暖炉的气息,念叨着,“还真的挺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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