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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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这莫须有的指责是从何而来,俞心驰和他对视几秒,轻轻地摇头否认了。

霍枭只是试探,不想深究,他继续抽取着记忆投映在黑幕上。

众人看得真切,王力前几世都下场惨烈。

杀人被枪毙,偷人被打死,上战场当了逃兵被流弹射杀,在往前,即便谋得过一官半职,也曾身居高位过,最后要么因为贪腐被处极刑,要么因为同僚犯事儿被一锅端在家自缢。

说到底还都是活该。

展讯“啧啧”两声,摇着头说:“也太惨了,这世上有这么厉害的咒术能让他世世遭报应?”

“咒术再厉害,也需被咒者有这个条件让其生效。”俞心驰揉着下巴,喃喃道:“众生轮回无量苦啊。”

六道众生轮回无量苦,“皆因欲念难断痴妄心。”后半句霍枭下意识念了出来。

俞心驰坐得近听见了,挑起眉问:“霍官爷也听过这句?”

霍枭没答话,只是看着俞心驰的眼神有点迷茫。

他方才有片刻恍惚,觉得俞心驰一定会说这句,却不知自己是哪听来的,又为什么那么肯定他一定会说。

那感觉奇怪到,好像自己听过无数遍,习惯成自然。

俞心驰:“结仇总有由头,霍官爷,能让我们看看第一世么?”

俞老板可不是来看他有多惨的,追溯了上千年的前世记忆,都没有出现与咒印相关的痕迹,自然,霍枭要寻的东西恐怕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他看的比俞心驰还快,只是诡笑掩盖了急躁而已。

“好。”霍枭点了最远的一团气雾,映照在黑幕上,“越是久远记忆里的人面容越模糊,只能看个大概。”

黑幕渐渐显形。

那是个金碧辉煌的大殿,轮廓即便模糊,难掩奢靡器具折射的金色。

龙椅上端坐着一人,看不清五官,记忆的视角是仰视的,像是跪着。

——此子能文能武,勤勉好学,三公对其赞赏有加,俞渊,还是你教子有方啊。

——臣听闻,太傅劝学,要诸子作文章,俞策拔得头筹,太傅以鸢尾为励,竟一连三月被他包揽,可见俞将军家风盛严,否则俞策怎会入得了皇上的青眼。

——皇上谬赞,柳相过奖了,俞渊愧不敢当。

——虎父无犬子,俞将军,令郎前途无量啊。

话音未落,屋子里气氛陡然生变。

俞心驰瞳孔微缩,从那深沉有力的嗓音响起的第一秒,他一下子就被翻江倒海的记忆给淹没了。

俞渊彼时已是威名赫赫的柱国上将军,其子俞策那会儿才八岁,跟着诸位皇子在太庙读书,太傅乃四朝元老,一头银发,是个慈祥和蔼的老学究。他教过的皇子皇孙能排到宫门口,连当今圣上也是他的学生。

他曾说过:“俞策天赋异禀,有治国之才,若能弃武从文,仕途必然光明远大,能成一代栋梁辅佐君上。”

可惜,俞策虽得他厚爱,并未听老太傅的劝诫,年少意气自轻狂,俞策总觉得好男儿当以父亲为榜样,上阵杀敌,守卫疆土,埋骨沙场才算全了俞家满门忠烈的名声。

太傅赏的鸢尾他带回家插在了母亲的云鬓上,说:“儿子不爱舞文弄墨,太师傅偏要给我,这花似彩蝶翩跹,娘戴着最相宜,以后不管儿子得了多少,都给娘簪上。”

将军夫人卫卿云放下手中的婴孩,抹掉俞策额间的细汗,满眼慈爱:“跑那么急小心中了暑气,你爱什么便学什么,爹娘不会约束你,只一样,端正坦荡,君子仁义。”

“知道!”俞策咧嘴笑得开心,一屁股坐下,抱起一旁两岁的弟弟逗得不亦乐乎。

弟弟俞谨被母亲头上的鲜花吸引了注意,伸着两只白藕似的胖手抓拿,俞策摘下来拿在手里逗他:“叫哥哥,快,叫声哥哥就给你。”

俞谨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可可爱爱地喊:“哥哥,哥哥!”

那时候俞谨刚学会走路,踉踉跄跄地像个白玉团子似的总跟在俞策屁股后面,俞策下学回家几乎同弟弟形影不离,教他读书识字,带他上房揭瓦,不过这样的好光景只持续了一年。

一年后,俞渊被派去北疆驻守,俞策自请跟随,圣上恩准后,他趴在书案上亲眼看着父亲在名册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俞策,字心驰,尧州京师人士,启阳一十六年生,二十五年充安西都护府为军户。

……

“哗拉——”展讯手里的茶杯被捏碎了,惊得所有人从记忆里回过神来,大家神色都很古怪,不约而同地看着俞心驰。

俞心驰垂眸看着茶杯,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一惯生死看淡,但并非什么事都能从心里揭过去的。

恰好这一桩,是俞心驰最难迈过去的坎。

父母兄弟的面容在千百年的尘世浮沉中,已经太淡。

儿时的过往也只剩零碎的片段,老太傅教过的治国之道,父亲告诫的君臣之道,娘总挂在嘴边的孝道,再也无法具象起来,遥远得事不关己,偶尔提几句,那些繁冗又文绉绉的古言倒像是他在刻意掉书袋,而非刻在骨子里的信条。

他似乎在无意间,是想把俞策的一切留在过往里的,这个名字有无数的牵挂和负累,人死了,牵挂也付之一炬,算得上有始有终。

可世间诸多苦厄怨妒,哪是换个名字就能解脱的。

俞心弛沉默了很久,才发觉茶杯捏得太紧差点也碎了,只好渐渐松了力道,嘴角弯了弯什么都没说,堪堪将情绪压了下去。

霍枭倒是把众人的神色尽数收进眼底,祁郁明显情绪低落,展讯已经气得面目扭曲,周逸雯双目空洞,捂着心口躲在俞心驰身后发抖。

尽管各有各的心思,都不约而同地把眼神往俞心驰身上粘,面露担忧之色。

霍枭稍微动了动手指,灰暗的魂火上浮现了此人生辰八字,他眯着眼念道:“柳恒,当朝丞相,权倾朝野,看诸位神色,认识?”

谁也没吭声,默契地低着头。

霍枭看向俞心弛:“那俞渊将军和俞老板可是有什么渊源?”

众人依旧不说话,俞心驰坦然地抬头朝他笑了笑,也不吭声。

鬼魂之间不成文的规矩,不打听彼此生前事,他这么一笑,霍枭了然。

俞心驰料定,霍枭这样的身份应该对一帮开烧烤摊的野鬼没有兴趣,不至于追根究底。

果然,霍枭没追问,曲指一勾,黑幕又有了画面。

——柳相,前线大捷!北庭已经拿下,现归安西都护府管辖。不过,俞大将军亲自上阵,连战数月,伤病加剧,捷报传出时,已经……薨了。

——皇上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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