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2 / 2)
幻境从他出现开始就在视线里无限延伸了,南疆密林,潮湿又闷热,漫山遍野都是这样的木桩,戳满了人头,此人手握权杖,叽里咕噜念了段咒语,头颅活了似的又哭又笑,然后尖声嘶吼,血从木桩留下汇成一股,从幻境里流到了霍枭脚下。
面具人转过身,把权杖举过头顶,朝霍枭恭谨地跪下去。
“霍图锡尔——”
那人这么唤道。
霍枭全程闭着眼,但脑子里画面流转,和幻境没有差别,他知道这人长什么模样从哪里走出来,也清楚他画的阵法吸干了所有头颅的精元献祭给了某个人,甚至砍下头颅,磨平筋骨和皮肉的过程,都那么清晰。
他甚至不需要去确认就能肯定那些木桩上不止是血,还涂了一层油,是南疆人最擅长制作的尸油,满是怨煞和邪气,加注巫术却能有蛊惑人心的效用,所以才下意识,不想让俞心驰碰到。
他为什么会有这些刻在骨子里的印象,和没头没脑的下意识?
这么多人头祭祀的谁?吸干了那么多精元,拿去做了什么?
霍图锡尔又是谁?
“不会是在喊你吧?”
“你听过霍图锡尔这个名字么?”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俞心驰神色比较复杂,霍枭刚睁开眼,问得没头没尾,“我没听过。”他倒是很笃定,也知道俞心驰在猜什么。
“我也没听过,南疆蛮族的名字虽然都怪,但是没这种叫法,这倒像是……像是咱们那边儿的。”俞心驰想了想。
“哪边?”
“北疆很多外族人,其中一支有姓霍图的,尾巴都带个尔字。”俞心驰说,“恐怕早就灭族了,古籍查不到。”
霍枭抬眸扫了一眼糟心的人头祭幻象,不咸不淡地说:“古籍也没写俞策的生平,你不也好好的么?”
“你查我?”俞心驰有点不高兴。
“随便查查。”霍枭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睨了那匍匐的人一眼,“俞大将军跟南疆蛮族打过不少交道,可知这人头祭祀发挥的什么效用?”
“不知道!”
先是被当狗一样打了印记,又被私下调查,这明显是把他当嫌犯来对待了,亏他看霍枭肾虚扒拉地跪着还想护他一护,什么玩意儿。
俞心驰心中不忿,腾地站起来,拍掉一屁股灰,没好气道,“巫蛊术倒是见识过,往人身上放致幻夺命的小虫子,玄乎的阵法也有,人少好使,人多就没什么用,行军打仗讲究效率和时机,这些东西在大军压境的时候不过是螳臂当车的小儿科。至于人头祭么,我死之后的事,古籍没写,也没人可以问的,怎么告诉你?”
“无意冒犯。”霍枭体质敏感,察觉到俞心驰有股火在冒,也是,谁也不希望老提自己是怎么死的,不过知道他生气霍枭没觉得有趣,鬼使神差地还补了一句,“不好意思,别生气。”
“……”俞心驰摆摆手,走近些看他的脸,“好点了吧,刚一头汗。”
霍枭“嗯”了一声,没过多解释。
头疼是老毛病,谛听也说这是封了记忆留下的后遗症,时不时发作一下,至于因为什么引起的这不得而知,或许是见到熟悉的人事物,或许是那对不起谁的古怪情绪又翻腾起来,从前片刻就过去了,因为他从未想过对自己的过往追根究底。
那肯定是个罪大恶极罪不可恕的人生,他没有兴趣去回忆。
可今天不知怎么的,或许因为俞心驰身上有太多秘不可宣的东西都和自己有关,霍枭才起了点好奇心,头就疼得像魂魄被撕裂了似的。
幻象来得莫名其妙,没有攻击性,没有灵力涌动,自从面具男跪下之后画面就静止了,只是这幻象立体,那一双双死鱼眼盯着他俩,欲语还休,着实渗人。
霍枭说没有“钥匙”就无法出“门”,俞心驰也不急这一时半刻,他来,就是想知道大巫是不是还活着,大巫在搞什么飞机,以及大巫以前搞过什么飞机,现在看到昨日重现了,起码自己的头被怎么对待过他几乎可以脑补出画面。
这些头颅下面切口之平整让人叹为观止,可见割头的刀工了得,一丝多余的筋肉都不留,骨头还磨平了,讲究,俞老板在心里竖了个拇指。
皮肤油光水滑的,涂过东西,估计是防腐,左耳都穿了孔,硬币宽的耳洞是空的,扣了个银圈,狂野中透着股妩媚,俞心驰不由地摸起自己的耳垂,又摸摸脖子,陡然生出一种怆然。
堂堂一国名将,死得不体面也就罢了,死后头颅被这样挂在木桩子上蹬人,血淋淋臭烘烘,他自己都嫌。
刚动了这么个念头,天上下起了沙子,木头桩子和人头,包括地上匍匐的面具男,变成细沙化进了平地,陡然一震,扬尘拢出另外一个场景。
粗糙的墙壁,带着泥土的原色,房里规整地放着几把木头椅子,墙边竖着兵器架,案几上几碗热腾腾的小米粥还冒着白烟,这屋子没有门,挂着一张皮质门帘。
逼真且贫穷。
俞心驰仰头往房顶上看,没瞧见一根房梁,是很特别的圆拱顶,他叹了一口气,太熟悉了,北疆人千锤百炼用泥巴夯出来的土房就是这样的结构,屋子里的摆设,可不就是俞大将军的军帐么。
是在柱垒,庄桥,还是云濮?南北疆域那么辽阔,安西军驻足之地多如牛毛,将军的军帐差不多都是这样朴实又随便的,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座城池。
直到——
祁英掀开门帘冲进来,径直朝俞心驰的方向跪下,一头一脸的血,声嘶力竭地吼道:“将军!大军压境,守不住了!”
俞心驰眼前一黑。
原来是弥城,他的埋骨之地。
搞什么死亡回放,也太狠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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