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十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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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以为春暖花开之后,胤祥总会好起来。谁知直过了三月,他的病也不见起色,反一日重似一日,及至最近,每到午后就昏昏沉沉地发起烧,胸口也会时时作痛。我急得不行,心里明知此病并非单纯咳症,但胤祥却说什么也不肯要人递话去请大夫来看。我不知缘由,又拗他不过,心内越加地焦躁不堪。

这日正和慧心商量,要给胤祥熬些宁心止嗽的汤水,忽见沁雪哭哭啼啼地跑来,满头是汗,见了我扑通一跤跪下,递了条青绢帕子给我,哭道“格格快去瞧瞧十三爷吧”

我忙打开帕子,定睛一看,不由背心凉透,那绢帕心上,却是一滩鲜红血渍,格外刺目。

慌忙和慧心一路跑到胤祥房中,只见他偏身半靠在枕上,一条被子只搭了个角儿,倒有半条拖在床下,面色灰白,兀自闭目喘着粗气。我赶忙走过去坐在他身畔,伸出手轻轻替他抚着后背,慧心跪在床边,以手掩口,已无声地落下泪来。

我克制住心神,轻声哄道“我知道你心里气苦,有许多放不下的事,可如此硬撑,岂不更中他人下怀,还是叫大夫来吧。”

胤祥嘴唇翕动,眼睛却闭得更紧,半晌方哑声道“我一直没告诉过你,你在此处之事皇阿玛并未外宣,当初旨意只说将你送于京郊皇庄养病。”顿了一下,又道“若是多一个人知道你在这里,你便多了一分危险。”

我眼角湿润,仍是强自忍住,慢慢立起身来,胤祥猛地睁开眼,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拉住我嚅嗫道“永宁,我绝不教老九再找到你”一语说罢,颓然倒下,双睫交迭,转脸向里,又再昏睡过去。

我低声吩咐慧心道“照顾好十三爷。”慧心点头应下。我又看他片刻,转身回到自己屋里,翻开箱子取出一只荷包,想了一想,又拣出两个金锞,从颈上摘下银锁来,在掌心里紧紧攥了片刻,不再犹豫,将银锁夹在金锞间,一并塞进荷包内。

走出屋来,对溶月道“让孙幼安到前院来。”溶月忙答应着去叫。

不一刻,果见孙幼安忙忙地过来,见我站在院子

中,似一迟疑,仍是弓身道“格格唤奴才”

我对他道“公公自少时便跟着十三爷,知道他的脾气,他如今执拗着不肯叫大夫,这样熬下去,只怕难以支持。”

孙幼安眼眶微红,垂头道“奴才也劝过主子几次,只是”我平静地道“劳烦公公替十三爷请大夫吧。”孙幼安闻言愣了愣,张口结舌望着我,一时不知该不该应承。

我面色冷凝,转头盯迫住他,道“公公请大夫不要用平日里联络的路子,不要四爷的人来,我要公公去敲云板,按规矩让负责值守的侍卫一层层递上话去,我要宫里派人来诊病”

说着,从袖中掏出那只荷包来,抛在孙幼安怀中,道“那些侍卫想必势利,你也定然要作出委曲求全的样子,苦苦哀求,你将此物当作好处塞给他们,不可有些微破绽。”

孙幼安面上甚有难色,我叹了口气,好言安抚他道“你不必多虑,今日这事我自然会对十三爷说,我都是为了他好。”

孙幼安僵了片刻,便不再多话,揣好荷包,趴在地上向我重重磕了个头,爬起身来匆匆而去。

几日之后,太医院果然派下人来。我悄悄地伏在屏风后,从那缝隙中偷偷看去。

不过近三年的时间未见,刘胜芳已蓄起了三绺短髯,意态之间更显沉着古雅。他先为胤祥把过了脉,又站起退后几步,朝胤祥揖首道“十三爷可还有咳呛气急,午后潮热,骨蒸颧红,心烦失眠,胸胁掣痛之征”

胤祥咳了几声,道“正是如此。”想了一下,又犹豫着问道“这病可碍事么”

刘胜芳拈须道“十三爷这是病久不愈传及他脏,因而肺肾阴伤,虚火内灼,心肝火旺,肝肺络脉不利所致,待我开方调剂当无大碍,只是此病已属慢性,十三爷须急不得,耐心用药将养才是。”

胤祥点点头,舒了口气,摆手道“劳驾刘院判了。”

一旁的溶月忙上前道“烦请刘大人随奴婢到外间开方。”

刘胜芳向胤祥又是合袖一鞠,方由溶月引了退去外间。

我由屏风后转出,伏到胤祥榻前笑道“你瞧,刘院判亲自来的,他说不妨事便是不妨事了,你万不可再

不听话。”

胤祥眼中隐有激荡期盼之情,道“永宁,你说皇阿玛是不是待我仍有爱护之心要不怎会一知道我病了,这么快就著人来看我”

我含笑看着他,拍了拍他手背,道“你先歇着,我去倒茶来给你。”转身木立了片刻,一径走出。

刘胜芳坐在外间,背对着我的方向,正自提笔写着一张方子。我向侍立的溶月使个了眼色,溶月忙会意地轻步退出屋去。

我缓缓走到刘胜芳身旁,一只手拢了袖缘,另一只手捏起案上的墨锭,一下一下在砚台里转着研开。

刘胜芳也不抬头,只管絮絮地道“十三爷现下有咯血,再加配丹皮、山桅,和着麦冬、玄参、生地、泰艽、银柴胡、地骨皮、青蒿”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到砚台之中舔墨,扭头之间,忽地愣住,笔尖上硕大的一滴浓墨“啪”的一声坠在纸上,那笺头上立时墨迹淋漓,污成一团。半晌,慢慢站起身来搁了笔,欠身道“格格。”

我笑了笑,松开墨锭,亦道“刘院判。”

刘胜芳沉默了一会儿,方讶然道“原来格格竟在此间”

我绕过桌案,走到刘胜芳对面,凝视着他,道“人人都知我在京郊皇庄上养病,怎么难为刘院判这半天才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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