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三十二(2 / 2)
我刚要答应,便听门外一人已哽声唤道“格格格格”语音未落,慧心已打帘跑了进来,仍旧穿着一身蒙袍,见了我一把抱住,痛哭失声。
我拥住慧心,也是泪流不止,两人好半天才放开手来,我这时才看到,慧心身侧竟有另一人纤纤而立,虽只荆钗布裙,却是肌肤胜雪、朱颜如玉,自有一种大家闺阁之风,正笑吟吟地望着我。
我见她衣袍之下腰身微隆,显是怀着身孕,心中已经明白过来,不禁向她笑着拜了下去,道“永宁见过十三福晋。”
十三福晋兆佳氏拉住我笑道“可不要见外,只管叫十三嫂子就好,往日只听慧心说起,今日才见到了。”胤祥拄着腿上前几步,伸臂小心搀住兆佳氏走到一旁,看着兆佳氏坐好,胤祥才对她道“你自己还是在意些。”兆佳氏一笑道“知道了。”
我看他二人软语相对,虽只寥寥几句,但相携相扶,好似最平常人家的夫妇一样,竟觉说不出的羡慕。
一时怔住,半晌才道“我不可出来太久,这会儿也该走了。”
胤祥微一迟疑,仍道“也好。”转头对慧心道“你陪永宁出去吧。”兆佳氏方欲出声挽留,但与胤祥眉眼一对,也即面色转宁不再多言。
慧心和我并肩走出,不几步便已看见何有禄还在原处守侯,遥遥地见了我,忙朝着这边弓了弓身子。我停下脚步,回身一望,执着慧心的手犹豫道“慧心,你告诉我,你如今可还好”
慧心笑道“格格是瞧了刚才的情形不放心吧”又笑了笑,神情一正,道“格格,十三爷虽是重诺之人,但我蒙古人常说没有不需要翅膀的鸟,奴婢虽不是俯仰天地的男儿,但也有自己的翅膀,这一生已决意心在草原,自然与他是秋毫不犯。十三福晋待我很好,便如亲姊姊一般,格格尽可放心,不须记挂。”
我鼻中一酸,
紧紧搂住慧心,悲恸道“慧心,我不如你,我什么都想抓住,什么都放不下。”
幄车缓缓回行,我依偎着车内的壁板,将身体瑟缩成一团。冷风过耳,如咽如泣。
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手掌轻轻抚上小腹,慢慢闭上眼睛。我忽然才发现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的软弱和无助。胤禟,我真的,想要个家
天色越来越是昏暗,像是片刻间就会变了天气,狂风卷着沙石枯叶、草屑尘土飞了满天,噼噼剥剥几欲打破了车窗。
那驱车的马夫吃力地把着缰绳,手上的鞭子挥得极是使劲。辘声滚滚中,忽听何有禄低喊了一声“先靠过一边去”
幄车晃了一晃,随即转到路旁停住。只听车外马蹄得得,呼喝有声,似是有数骑人马从旁飞奔而过,何有禄显是非常惊异地“咦”了一下,却又良久不闻其声,直过了片刻,方道“走吧。”
我侧耳细辨,待那马声已经听不见了,才挑开一线帘子,问道“何公公,什么事”
何有禄并不回头,默了会儿,道“像是宫里出来的人,避一避总是好的。”
我“嗯”了一声,知道他们这些人言行上向来谨小慎微,避讳规矩总是比旁人多,他既不肯明说,我也就不再去问。
车子又重停回石作胡同,何有禄打发了那马夫,伴着我便匆匆奔神武门而去。
这一去一来不过半日,那班神武门侍卫尚未到换防的时辰,见了我与何有禄两人亦是和颜悦色,一名校官只笑道“公公辛苦”便伸手来取验对牌。我忙掏了腰间对牌,正欲递出,却听身后忽有人高声道“少等”
那校官手上一顿,忙扭头去看。只见数十名銮仪卫当中簇拥了一人正缓辔而来,鸾铃当当,皆是骑的一色赤身黑鬣的伊犁骏马,惟有正中那人的马额上一抹白章,煞是醒目。
一队人马走至跟前,一名侍卫纵身跳下马来,对那校官道“皇八子奉旨自寿皇殿恭悬神御,展谒瞻拜归来复旨”
那校官忙抱拳躬身应是,立即着神武门侍卫开了正门,又俱都齐齐退开两边,肃然而立。
何有禄上前两步悄悄在我衣角上一拽,我赶快低头和他也退后远远躲开
。
八阿哥率了众人驱马而行,我生怕叫他看见,只极低地垂下头去,不敢稍动。耳听那鸾铃去得渐远,才松开一口气,刚要将手中牙牌再去兑换,却猛听鸾铃促响,顷刻由远而近,竟是八阿哥又纵着那匹白额骝马穿过神武门,风驰电掣地急奔回来。
我心头一颤,何有禄看我一眼,也已是牙关咯咯作响,身上微微发抖。
八阿哥近到我们身前,倏地勒了马头,那马长嘶一声,望空伸蹄一展,又踏了数步,才始站定。
我和何有禄都是埋头不语,那寒风如割在面颊上一般,早冻到麻木,可背上却已被汗水浸透。八阿哥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只纵马绕着我缓缓地兜着圆圈。
我只觉心脏好似便要跳了出来,小腹隐隐发紧,仿佛有只手在阵阵地揪拧着。突得颏下刺痛,已被一根伸过来的马鞭抬起了脸来。
八阿哥面色仍是温润儒雅,但一双眼睛中却是掩不去的尖刻冷意,望着我笑道“好面善的公公,倒不知在哪个宫里当差”
一边的何有禄慌忙赔笑抢着道“奴才是敬事房的执守侍。”
八阿哥含笑“哦”了一声,欠头道“敬事房向掌宫内应行事宜,今日正当上元,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要到宫外办的差事”
何有禄刹时脸色灰白,梗在当地,八阿哥瞧了,越发款语温言,对我笑道“这位小公公怎么称呼这方才出宫可是去了谁的府上”
我心思转动,摇了摇头,也不接话,只打量着他嘿嘿冷笑起来,八阿哥被我笑得一怔,马鞭上的力道不由卸了几分,我勾起嘴角哂笑道“八爷原来也是个糊涂人。”
八阿哥眉间皱了一皱,随即释颜笑道“你不必故意拿话揶揄着我,不如你我现下一起到乾清宫回话去可好”
我迈上一步,反觉心无旁骛,嫣然道“也好便依八爷说的,皇上面前自有圣裁,不过若是到时有人面上难看可怪我不得。”
八阿哥一惊,面容之上一时阴晴流转,思忖许久方直起身子,仰头大笑道“我还真不能和你赌这把好好”连说了两个好字,手上缰绳猛得一提,那马性本就赤烈,这会儿口中被掣得吃痛,不禁扬起前蹄又是一
阵嘶刨,我离它不过尺许,这下子事出意外,根本不及闪开,正被它一腿踢在腰腹上,“啊”地一声叫,只疼得弯腰抱着小腹一下坐倒在地,浑身哆嗦,额上立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何有禄吓得连滚带爬冲到我身前,已是面无人色,只顾着伸了胳膊拼命地拦在我与八阿哥之间。
八阿哥挑眉冷冷一哼,反手在马臀上抽了一鞭,看也不看我们,沿马道又奔紫禁城而去了。
何有禄带了哭腔搀着我急道“格格怎么样啊奴才该死,就是陪了这条命也没法向陈公公交代了啊”
我喘着气努力调匀些呼吸,似乎只有将这冰冷透骨的空气吸入身体里,才能将腹内的疼痛减轻些许。
乌云翻滚着堆积上来,浓重的阴影迅速地游移扩散,仿佛要连天地都吞噬下去一样,本已近午的白昼迅即笼罩在了无边的黑暗中。
只听见身后神武门侍卫惶恐地声音“是日食”
我咬着牙站了起来,对何有禄道“你别怕,我没事,我刚才的话都是拿来吓八阿哥的,此事你千万不要对陈公公讲,若是传到了皇上那里,不论你我,不论八阿哥,谁都得不了好处去你可明白么”
何有禄正怕自个儿不好担待,连忙慌不迭地点头答应,扶着我慢慢向宫内走回。
宫里各处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象骤变搅得正乱,阴风撕吼,将那些本预备着晚上才点的各盏锦绣戳灯、细纱彩灯刮得稀烂,飘飘扬扬滚了四处。
何有禄小心翼翼直将我送到咸若馆外,才磕头离去。
我按住小腹,只觉疼意稍缓,才略微吁出口气,拖着步子朝屋内走进去。
屋子里漆黑一团,六月碧钏并未如常迎出。我磕磕绊绊走到桌边,摸索着想要去找灯烛来点。
忽听见一个声音从那浓重的黑暗深处淡淡传来“丫头,你还好么”
背心上一紧,已被他不由分说揉抱在怀里,许久未剃过的下巴粗糙地蹭在我的颈项中,身上是长途奔徙后留下的尘缁气息和微辛的马革味道,全不是他一贯的齐楚整肃。
心中直漫上酸疼来,身体绵软的仿佛这一瞬间已是地老天荒,无法分离。伸手一点点摸在他脸上,柔声道“我,,,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