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三十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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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树威立信皇阿玛心底真正最喜欢的只怕还是他。永宁,皇阿玛必然是已考虑周全了,若今晚宴上果真要提及此事,你万不可抗拒。”

说罢,撂了茶碗,走到我身侧,含悲怔怔看住我,半晌,喃喃道“永宁,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这样多。”

我转目望向他,反浮上笑来,道“五爷怎么突然说这话,是我对不住你才是。”

胤祺目中隐隐泫然,忙回过身去,那脊背瘦硬,只挺得更直,我眼前凄迷地看过去,模糊间不知怎的却全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摇头恍惚笑道“五爷,我小时候看过个故事,是说有个姓郭的小姑娘十六岁那年遇到了一个叫杨过的人,她心里欢喜着他,爱着他,明知只是镜花水月的一场空,可仍是不能不去想着他,找着他。五爷这便是奈何桥上两相忘,一见杨过误终生”

胤祺肩头颤抖,好半天,再不言语,忽发足奔了出去,脚下踉跄,竟未回头。

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活佛本是察珲多尔济汗王胞弟,也是阿爸叔父。此时已是年近九旬的老人,面容慈和,穿了藏传密宗的阔袖僧袍,赤着双肘围了黄缎披单,虽天时尚热,仍是戴了氆氇方氎帽,更显宝相庄严。

除外漠北隶属各旗,安西、玉树等西北各部也都在席间,皆由诸位阿哥相陪,康熙则亲自把盏与哲布尊丹巴觥筹言欢。明黄帐幄内猩毡铺地,点的一色朱红高烛,灯火辉煌映着那玉幕金幛,竟是说不尽天家的膏粱锦绣。

我默默坐在暗处,只听康熙并不提及政事,只向哲布尊丹巴随兴解着佛法“请教活佛,如何人生三界,总不得舍离,常处轮回而不自在”

哲布尊丹巴含笑答道“惟以世智聪辩,如何出离生死大难惟以情执深重,如何求出轮回解脱”

康熙低头一想,又道“请教活佛,如何才能毁誉不动,哀乐不生”

宝篆香沉,流转不休,众人一时都不禁停了言谈偏头来听,我默然抿了一口杯中酒,忽听哲布尊丹巴道“图娅,你怎么说”

我心头一跳,除了阿爸,已是许久都没人这么叫过我了,不由眼眶发热,穿过人丛,抬起头来,哲布尊丹

巴正平和地看着我,那目光竟好似万物隐微无不洞悉一般的明澈。

我轻轻舒了口气,略一思索,起身跪了下去,道“永宁愚鲁,只想到四句受形命如电,昼夜流难止,已生皆有苦,孰能至不死”

哲布尊丹巴微微一笑,大声喝道“不知去处,为忧阿谁已知去处,为何悲泣”

语气稍缓,又徐徐道“我师从班禅额尔德尼受长寿灌顶,聆习教诲时,曾听说那青海西宁塔尔寺中有一部生死之书,汇一切佛法精义,有度化生死之功,只可惜我却从无缘见到。”停了停,续道“图娅,你非愚也,而是痴,法性本无生灭来去,为何要于大乘门,却执生死智呢”

说罢,看我片刻,即转向康熙,恭谨地道“皇上恩典,便如如意宝般佛法之光普照我喀尔喀,我蒙古子民教众无不感慕皇上洪福,皇上早已是普利群生,妙德圆成了。”

康熙闻言哈哈朗笑道“活佛谬赞了不过朕今日确有一事相烦活佛应许。”

哲布尊丹巴忙道“不敢,但遵皇上圣谕。”

康熙笑道“当年朕的四格儿嫁与敦多布多尔济,实是你我两家之莫大喜事,朕至今忆起犹自欣慰。而今永宁在朕身边十年,朕甚喜爱她,朕如今愈觉身体老迈,佛家亦有云,人之体相终有灭度一日,加之永宁也益年长,朕当年爱惜公主年幼,也不过留到她们二十岁,现下朕有意将她许给朕的十三阿哥,不知可否得活佛无量佛法之祝福”

哲布尊丹巴喜色顿现,立刻离座跪在康熙脚前行了大礼,叩首道“谨代喀尔喀万民敬谢皇上隆恩”

康熙扶起他来,抚须笑道“如今准噶尔策妄阿拉布坦还未尽灭,然不过就是这一、两年间的事,这样算来到癸卯之年,朕年整七十岁,尔年整九十岁,至那时彻底平定西疆,活佛务必来京,无食言,朕要风风光光地娶进这个儿媳”

我依旧跪在那里,膝盖上连麻木的感觉都已消失,只知道跟着磕下头去,心际只反复默念着“不知去处,为忧阿谁已知去处,为何悲泣”是啊,为何悲泣为何悲泣我早已猜到这一天,也早已知道他的那一天,又为什么

要悲泣呢

木木怔怔间,再没有气力去理会这一室披蟒腰玉,语笑喧阗,无声无息沿着帐边悄然退出。草原风冷,呜咽着吹过腮边,回身看去,竟仿佛已离那帐内的笙歌聒耳,锦簇盈眸两重天了一般。

转头静静走去,茫茫草原,无边无际。

我用生命在寻找你,只是,一切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这一生还有绵长的疼痛需要慢慢煎熬,直到生不如死。

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冷冷叫道“丫头”

随即是胤禟冰凉的一双手已握住我,慢慢道“我从前看指月录,最喜欢那一句以灵知为自心,勿认妄念,妄念若起,都不随之,我还以为自己早已心冷如冰,再无情尘所牵。”

我只觉指尖纤冷,轻轻挣开他,扭转开头,道“秋月梧桐滴露,春风杨柳含烟,本觉妙明,空寂在己,与佛何干你果然并未读懂这书。”

胤禟道“你可知道,我跟出来是为了什么”我冷眼看住他,笑道“九爷是要杀我。”

胤禟迈近一步,灰色的眼眸凄恻地望着我,道“是,我方才刹那就是动了杀你之念皇阿玛将你交给老十三,就是将蒙古半壁交在他的手中,我若现在不杀你,只怕这盘棋从此再不可逆。”

夜色迷离,青草甘香,我不觉嫣然笑了出来,只觉得心中已是再也无碍无绊,坦然宁静,笑着转过身背对住他,静立风中。

如果这便是结局,那么下一次,你要找到我,我一个人怕孤单。

静默间,突听得有人哑声大笑道“原来你心里喜欢着这个女人”

我与胤禟都是一惊,连忙回身向声音来处看去。一片黑沉沉中,只见一个老妇,面如寒霜,鬼魅般正站在近旁草丛中,原来竟是日间那名送衣物的老嬷嬷。

这时她又是嘿嘿冷笑,指住胤禟厉声道“你骗得我女儿好苦,枉她为你当年随口一句答应娶她的话,这么多年一心等你甘心受你利用”她说得语气惨烈,泪流满面,目中狰狞,一张带着疤痕的脸孔越加恐怖骇人。

我胸中直如刀割,手脚冰冷,怒视着胤禟道“你到底还做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她说的是谁”

胤禟并不理我,向

她仔细一打量,昂头冷笑道“原来是你,当日你那一家子果然还是跑了你一个”

那老嬷嬷咬牙恨声道“我女儿尚不知死活,你遣人连夜杀死我全家十二口人,所幸当日这一刀并没有砍死我,让我侥幸逃得性命,我在京中报仇无门,在这里苦苦等了这几年,服低做小,就是为了今天有机会要你偿命”

一言未毕,已从怀中摸出一柄短刀揉身朝胤禟拼命扑了过去。胤禟脸色铁青,伸臂一把推开我,身子一斜,避开她的刀锋,回手捏在她腕上,已将那短刀夺了过来。

冷冷一哼,将她一脚踹在地上,冷笑道“你如此不自量力,不过自寻死路”

我鼻内酸热,头昏目眩,撑着向那老嬷嬷叫道“你女儿叫什么可是宫中的么”

那老嬷嬷眼中垂泪,刚欲张口,猛听不远处有人唤道“永宁永宁”不一刻,已走到近前,见了我,忙伸手拉住,关切地急声道“夜冷寒重,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倒叫我担着心”原来却是胤祺离席出来寻我。

我一摇头,顾不得答他,仍向那老嬷嬷道“快说”

那老嬷嬷此时却目中发怔,两只浑浊的眼睛瞪了老大,望向我三人,只张口结舌兀自愣住,竟像是回不过神来了一般。

胤禟眉间一皱,不待她再说,忽将手中短刀一抛,那刀刃正划过她颈间,将她喉管生生割断,才嗤的一响插入土中,直没至柄。

我惊呼一声,朝她奔过去,托起她肩来,只见那翻绽开的伤口不断冒出血沫子,汩汩作响,已是万难活命,虽一时不得就死,但若要出声说话也已极其艰难。

胤祺见状也是大惊失色,随即怒道“九弟,你还要怎样”

胤禟只是缄默不语,背手阴沉冷笑。

那老嬷嬷挣扎着颤颤攥起我手,盯了我好一会儿,又在胤祺、胤禟面上一看,脸上忽漾起古怪的笑容,胤祺猛道“不好”

话音未落,那老嬷嬷竟已死命地抬身抽起那把刀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向我刺来,我胸前剧痛,鲜血喷涌着迅速浸透了衣服,耳边混沌着只听到她失去腔调的沙哑声音“我女儿啊,叫萨伊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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