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三十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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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九年秋,抚远大将军胤祯遣侍卫哲尔德于阿克塔斯,侍卫克什图、阿玉锡于伊尔布尔和韶,分别败敌,擒杜尔伯特台吉垂木拍尔。靖逆将军富宁安遣阿喇衲进兵齐克塔木,尽虏贼众,遂进击皮禅城,降回部三百余人。吐鲁番酋首阿克苏尔坦、沙克扎拍尔率众迎降。

丙戌,阿爸与征西将军祁里德由阿保喀布沁擒吴梁海,并败贼于铿额尔河,降寨桑色布腾等两千余人。

十月,定西将军噶尔弼率副将岳钟琪于墨朱工喀降第巴达克杂、钟科尔,斩为首之准噶尔喇嘛头目。平逆将军延信连败贼众于卜克河、齐嫩郭尔。丁巳,又败贼众于绰马喇,策零敦多布遁。

西北战事势如破竹,节节奏凯,康熙待十四阿哥也是恩宠日加,三不五时便即赏银赏帛,更时常对德妃感叹如今年迈,想要孙辈来承欢膝下,并将十四阿哥第二女进了郡君。然而年末,接入宫中抚育的,不知为何,却是弘历和宝儿。

当康熙六十年,紫禁城中第一朵花开的时候,宝儿已经会摇摇摆摆追着我,用稚嫩的声音唤着“姑,姑阿布噶额格其”了。

我拉着宝儿的小手站在永和宫的院子里,正是红素馨开得浓烈之时,丹朱一般,灿如珠蓓绮霞。

时近傍晚,天气清爽,荷晓和藕初便在院心里踢着毽子玩耍,因要逗着宝儿开心,她俩个也格外卖弄精神,那毽子好象黏在脚上似的,忽高忽低,翻飞匀称,只不落地。

宝儿笑得合不拢嘴,露出新生的几颗小小乳牙,辫梢上一枚细银铃铛“玎玲”作响。忽然不知怎的,她一下子松开我手,蹒跚地迈着小腿就朝荷晓跑了过去。我手上一空,急忙伸臂要去抱她。荷晓也是一慌,那脚上不由失了准头,一支毽子斜剌着就飞进了我身后的花圃里。

宝儿咯咯一笑,已扑在荷晓怀里,荷晓拍着心口道“小格格,可吓死奴婢了”宝儿只一味笑着,朝我摇着手叫着“姑宝儿”仿佛这就是件顶有意思的事。

我假装想要板起脸来,可自己绷不住倒先“扑哧”一声乐了。返身拨开花丛,便想要去找那踢飞的毽子

刚俯下身子,却猛听一人冷声道“永宁你在作什么”

我忙回头看去,只见德妃正站在廊下,那怀里白猫尖利一叫,忽挣开她怀抱跳下地来,立时逃得无影无踪。

我一愣,道“娘娘,我在给宝儿拾毽子。”

德妃脸上微动,笑道“还不快出来,小心那花上有刺,扎破了手。”

宝儿见了德妃,笑着喊道“太太太太抱”

德妃走过去,抱起她来,点着她鼻尖笑说道“赶明儿让你宁姑姑送你去喀尔喀,看你还淘气不淘气。”

我心头陡然混乱着泛起寒意,手心里握的一条帕子不由脱手便被风一径吹走了。

怔立间,忽听见迎门外有人朗笑道“可是要谁去蒙古”说着已阔步走了进来,正是康熙与胤祥。

众人都赶忙跪下行礼,胤祥也上前向德妃请安,宝儿挥着小手甜笑道“阿玛”

德妃对康熙笑盈盈道“是臣妾方才和宝儿说着笑话玩呢。”

康熙微笑着摸摸宝儿头顶,面色一时说不出的柔和,良久才低声淡淡道“越发长得像你太太了。”

德妃笑容有些僵硬,但犹自矜持端庄,并不接口,转头向藕初道“也快传膳了,抱小格格去奶母那里吧。”

藕初答应着抱了宝儿退下,康熙方慢慢走进永和宫去。

德妃亲手捧了茶来,康熙道“朕下月便要出塞行围,这宫中之事你要多费些心操持才是。”略一顿,又道“朕今日便在你这里的小厨房一起用些吧。”

将后宫诸事相委自是极大的优渥荣宠,德妃也不禁喜见于色,赶忙谢恩应承,又亲自去张罗嘱咐晚上要添的饮食。

康熙喝了口茶,见德妃走开,方对胤祥道“去冬雪大,所以今春雨泽甚少,春雨少则秋霖必多。今年山东雨量尚可,河南、山西、陕西却未甚得雨,因此备荒最是紧要。”

胤祥一想,道“回皇阿玛,古人云三年耕则有一年之蓄,九年耕则有三年之蓄。言虽可听,行却大不易,如果设立社仓,原也属良法,但从前李光地、张伯行也曾试行,却是终无成效。”

此话说的甚是直白,竟是毫不回旋婉转,我担心地向胤祥一看又望向康熙,康熙却神

色平和,眉头一挑,道“你所言极是,老三那所谓大兵之后必有凶年朕颇为不以为然朕昔年征剿三逆时,丰收足以供给,也并无一州一县贻误。所以现下各省钱粮亏空,皆有根源才是”

胤祥垂目道“皇阿玛圣明儿子浅见,之所以存仓无几,弊端皆在部分地方州县官员。如今仓储俱行出陈易新、秋籴春粜之法,地方官吏便借机侵蚀中饱己囊,若遇急即以报荒掩饰,或私加火耗,以空亏空,以致上误国帑,下病民力儿子以为,这便是备荒亦荒的根源所在。”

康熙颔首嘉许道“你无刻不以生民为念,甚好政事利弊,必要推求其故,惟严追充饷才可。”稍一沉吟,道“你即刻领旨,与四阿哥即日起勘察各处仓场,务求追补亏项。”

胤祥双膝重重跪倒,伏地道“儿子接旨,必不负皇阿玛圣恩”

康熙凝视了他一阵子,语气极是和蔼地道“胤祥,朕交给你的事,你要让朕放心。”

转而向我,缓缓道“此去热河,土谢图汗部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会来觐见于朕,永宁,你久未至草原,如今大行皇太后的孝亦满了,你此次便随朕一同去吧”

此次巡幸塞外,康熙带了诸多阿哥,除三、七、九、十等年长阿哥外,十五、十六、二十及二十一阿哥也俱在随驾之列,四阿哥原本是在随扈皇子中的,但因康熙委下了要他与胤祥察视仓廒的差事,便换了胤祺来替他。

北京向来夏季炎热,春秋短促,因此甫一出口,已觉分外凉爽。我默默随行,只是越发无话。整个康熙王朝即将随着下一个年头的到来而结束,每个人的命运也都将从此泾渭分明,千乘万骑,不过终是邙山路。

挑开一线灰布车帘,沿路流水空山,青峦苍昊,前方那骑在马上的瘦削背影,却从未回头看过我。

康熙在行宫停留未久,即转而驻跸塞上围场。

草原八月,一切都熟悉而又陌生。这里仿佛就是个诡异的拐点,曾经的过去却是此刻的未来,生命一路向前,为什么最后却只能剩下孤独

六月跟了我来,她侍奉得很尽心,尽心到让我甚至不能恨她如影子一般地盯住我。

因是

康熙御极六十年,故而前来朝觐的蒙古各部王公也比往年多了许多,虽各有随员,但行辕驻地仍只得自当地选调了旗下人来充作外围杂役,担做洒扫浆洗诸事。

交过辛酉秋分,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活佛方由库伦到了西拉诺海。康熙十分高兴,早早便定下了甲子设宴相款。

这一日申初,在浣衣处帮衬的一个老嬷嬷便过来送前一日洗下的衣裳,那老嬷嬷生得形容瘦小,腰背佝偻,脸上硕大的一片伤疤直从颏下横过眼眶去,因此那眼睛的视力并不甚好,虽是少言寡语,面目丑陋,但却是手脚麻利灵巧。

六月接了衣服点过,笑向那老嬷嬷道“这回宫里跟来的人手紧,劳烦嬷嬷这几日跑动。”

那老嬷嬷“喔”了一声,连忙应道“不敢担姑娘客气。”嗓音干嘶,甚是刺耳。

我一向对她来往并不挂心,这时听到她说话声音粗砺,不由抬眼向她一瞧,却不禁怔住只见她身后,胤祺正好掀了毡包帘子进来。

我微笑道“五爷。”

六月赶忙行礼,那老嬷嬷想是从未见过皇子阿哥,身上直打着哆嗦,忙不迭地就跪了下去,使劲地伏下头去,竟是慌乱地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六月螓眉一皱,连忙在那老嬷嬷背心上示意着一拉,推着她一起匆匆退出毡包去。

我道“五爷莫怪,这是近日来帮忙的老嬷嬷,不知道规矩的。”胤祺胡乱点点头,显是并未正眼去看方才那老嬷嬷,只对我道“就是过来瞧瞧你,稍坐坐。”

我走到一张矮桌旁,伸手倒了奶茶出来,送到胤祺面前,笑道“我许久都没煮这个了,只是回到草原才又想起。”

胤祺接过银碗去,垂首想了一会儿,低低道“永宁,你心里其实是都明白的,对么”

我转过身去,踱开几步,慢慢道“虽然明白,可还是什么法子都没有,又能怎样呢”

胤祺怅然叹了口气,略一环顾,道“我有句话,反复想了多次,可从未对人讲出来过。”一顿,压低声音续道“皇阿玛自小宠爱十三弟,虽然明面上看起来是冷着他、淡着他,可最近交代给他的差事有哪一件不是真正要紧的哪一件不是在要他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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