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泥沼（五）（1 / 1）

它们完全有理由发牢骚，这个仓储区就是城市盲肠，还是濒临发炎的那种，困在这里真还不如蹲班房。虽说任何地方都有辉煌岁月，但那肯定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而且基本没有再现的可能。

索仲武很想找到反例，好把自己的消极结论推翻。可他走在道牙上，举目所见尽是破败街景，没有任何事物能让心情好转

街边的全息投影没有商业广告，都是政客们的个人宣传秀，而且设备又破又旧，播着播着就会卡带，制造出那种别扭的闪烁效果。

地砖长期缺乏保养，有的高高翘起，有的完全破碎，不小心踩上去的话，立刻就会“呲”地喷出脏水。仓库围墙还算完整，但却被游民、酒鬼与帮派当成了天然画布，每一寸面积都布满涂鸦，而且内容都是g13靠上，标准的少儿不宜。

索仲武对那些脏话俚语、器官速写与游民符号毫无办法，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偏过脑袋匆匆走过。但这样一来，路灯与行道树却又跑进了视野。前者因为是金属材质，多半还能保持完整，可灯泡没有一个还能工作，要么被石块砸碎，要么被子弹打爆，等到晚上，恐怕只能用呲呲响的电火花照明。

后者多半成了树桩，少数几棵被没砍伐的，也因为缺乏照顾等原因早早枯死，品种根本看不出来。长势比较好的只有一棵，还在不久前被大车撞断了树干，满地落叶无人清理，现已变成一堆枯干萎缩、沾满烂泥的黄色碎屑。

如此空旷的地方，居然能发生破坏力这么强的车祸，想想实在是不可思议。不过，也只有这种涉及高额财产的事故，才能让懒洋洋的市警、保险公司挪动屁股。如果不把车子赶紧拖走，就这地方的治安环境，毁容脸之流一个钟头就能把残骸搬光，不给货主留下半个零钱硬币。

连生存都难的地区，根本没资本去讲道德。不过，那天到达现场的人员当中，还是出现了罕见的利他主义者。他或者他们，主动对受伤的橡树就当是橡树吧进行了修理，替市政公司履行了责任。虽然这种所谓的“修补”，不过是用银色绝缘胶布层层绕圈，将两截树干强行粘合起来，但已经足够列入哈勃街史，被“豪华行宫”居民永远传唱

要不是实在没有力气，索仲武真想跟这棵橡树拍个合影，配上罐头笑声后传到油管子去。但之前那波肾上腺素，现在已经消耗的一干二净，饥饿不仅卷土重来，而且还变本加厉了。天大地大，加起来也没空荡荡的肠胃大，在这个破败的仓储区，究竟怎样才能找到吃的等等，居然自己找上门了

索仲武揉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看见的东西。非机动车道上，一辆全长三米的袖珍小车，正朝这边慢悠悠开来，悬在车顶上的招牌，赫然亮着“快餐供应”三个单词。

这车方方正正，而且中间高两边低，看着挺像1930年代的捷克装甲汽车。它既没有驾驶室，车身也没有开窗，不像有人远程遥控，应该是完全自律的无人机。无论它是哪个公司的财产，项目主管都作出了明智选择。毕竟，在这个无法无天的破败街区，谁敢冒生命危险去街头卖汉堡呢

实际上，即便是无人车辆，本地土著照样不肯放过。随着小车渐渐驶近，车身细节也变得愈发明显，索仲武发现，车上的亚克力板装饰可谓久经磨难，有些像蜂窝一样布满弹孔，有些则被棍棒砸得伤痕累累，还有几片区域干脆遭了火攻，被高温烤得焦黑一片。

但它们仍旧保持着大致外形，热狗、塔可饼、炸鸡等经典餐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仅仅两个呼吸的工夫，索仲武的口水就开始飞流直下三千尺，胃部更是连声大叫，迫不及待地想要履行消化义务。

天无绝人之路。索仲武咧嘴大笑，冲着小车连连招手。虽然他身无分文，但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紧急关头，用杠杆原理做些不得已的行动，这种事情任谁都能理解，事后把饭钱、修理费补回来就行。那么，关键就是找到棍子，是掰根树枝下来，还是去线缆检修口那边搜搜行了，不用找了。不用找了

他被迫放弃了这个计划。不是因为道德洁癖，而是因为找到撬棍也是白搭。食物车确实停在了面前，ed灯拼出不完整的“欢迎光临”，但它之所以敢这样做，完全是因为资本雄厚，根本不怕被人“借用存货”

饱经创伤的亚克力装饰下面，赫然藏着厚重的装甲钢板。从焊缝判断，这东西至少有20毫米厚度，挡通用机枪都没问题，更别说是人力挥舞的棍棒了。

索仲武悻悻然地看着无人小车，有那么一秒钟只想拔腿离开。但食物车搭载的人工智能，显然不止一次遭遇类似状况，立刻就做出了回应。

“如果你长期没有固定住所，请不要放弃希望”车头的电喇叭，传出一个甜的发腻的合成童声，很可能模仿了童星秀兰邓波儿:

“百笙集团为你奉上每日食品券，好味道舔手指留下你的指纹，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再接受一次驾照或其他证件扫描，热腾腾的美味佳肴，即刻送上”

就像约定好的一样，街对面的广告机器突然喷出水雾，再加上激光束通力协助，很快就凝出一个又高又大、超过真人三倍的全息投影。索仲武认得这家伙，想忘都不忘了，他正是象党的明星候选人“阿空”，那位开演唱会讨好选民，作派仿佛摇滚明星的“阿空”。

“夕阳之下，阿肯色州波光淋漓的小河”

奇大无比的政客投影，开始弹奏一首热门单曲。前几句歌词纯粹是描绘风景，但接下来就过渡到了赞美感恩节，十个单词八个同食物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