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姊妹飘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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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前元四年,岁在戊子。

盛夏星夜,暑气不去,宫中沧池边的沉香亭中,坐着两位宫装丽人。

一位身着粉蓝曳地曲裾摆群,热得两鬓微湿,香汗流腮,衬着映雪肌肤,艳光逼人。正是胶东王生母王娡。

而另一位便是王娡亲妹王皃姁,她穿着水红高肩轻纱袍,香肩微露,隐现锁骨,一旁宫人替她摇着金雕羽扇,额前秀发拂动,颇有弱不胜衣之感,然而腹下却是浑圆,显已怀妊。

王娡看着金雕羽扇,微微一笑,“妹妹已为陛下诞育三子,当真盛宠无二,陛下竟肯赐这金雕拔羽为扇,为妹妹驱暑。彻儿还为这雕儿哭了许久呢。”

王皃姁人面上一黯,神情间并无喜色,蹙眉苦笑,“阿姊,皃姁不知这羽扇来历。”

王娡说着话,笑靥却纹丝不动,“这金雕,乃是彻儿和伴读韩嫣自幼所养,听说妹妹喜爱羽扇风柔,可为产妇婴儿避暑,陛下便命韩嫣献上。”

王皃姁大惊失色,紧紧抓住王娡双手,“阿姊,究竟谁在害我皃姁从未说过。”

王娡与她虽为姐妹,却因景帝不喜后宫事烦,为避嫌已许久不见。不想皃姁如此惊慌失措,一怔之下屏退左右,心下暗自思忖这雕儿事小,可离间我姐妹事大。传闻陛下生立储之心,皃姁身怀皇嗣且有盛宠,莫非有人意在东宫

王皃姁眼眶已红,身体微颤,看得王娡满腹生疑又十分心疼。她与景帝育有三女一子,且入宫前曾为人妇,对现下十分知足,从未生出争宠之心,却不曾想,妹妹会遭人嫉妒。

“妹妹,你这般害怕,是宫中发生何事”

原来王皃姁自此次孕后便再未见过景帝,而各方赏赐晋封却接踵而至,甚至薄废后病时也未停止。废后宽仁柔善,后宫颇得人心,于是她愈得宠,他人便愈仇视。废后退居别宫后,景帝令她总领后宫琐事。她按例发放废后份例,因吴王叛乱后军费大涨,宫中裁省公用,于是废后病势越加沉重,宫中遂流言四起,诽谤她觊觎后位,自此后宫中风波不断。

皃姁哭道,“阿姊,我自小养的玉狸貂不知被什么畜生

咬死,结果身边黄门上报是猫咬的,杀了雪狮子。我那雪狮子天天陪在身侧,通人性又护主,从不血食,定是有人要害我。”

王娡见她怕成这样,想起孕妇心神不稳,刚想提醒的话又吞了回去,只是柔声安慰几句。

妹妹如今遭遇,自然是景帝为另立新后所做的准备。

自高后以来,汉家对皇后防范颇深,就是为了防止重现外戚之患。

文帝宠信慎夫人,令用仪比类窦皇后;景帝为防薄后,令其一生无子而废;若妹妹封后,那长子刘越将立太子,若太子为王氏所出,便不能再出一个盛宠的皇后了。

眼前对薄后的处置,既是景帝为皃姁在后宫立威,也是对她掌管后宫能力乃至于安定朝堂后方的考验,景帝已对她完全放权,自然也不会出手相助。

倘若成为皇后,便不再是躲在景帝身后安享荣宠的小女人,而是与他并肩山河的忠臣。但这一切,王娡只能袖手旁观,倘若出手相助,那便意味着自己将血缘置于忠诚之前,而对景帝来说,自己首先是忠于他的妃妾和臣子,不是妹妹的长姐和家人,更不能成为忠于妹妹的臣子。

这些话,王娡既不敢堂而皇之地告诉妹妹,也无法与妹妹促膝长谈,否则激起景帝猜忌之心,反而对她处境不妙。

眼见王娡欲言又止,王皃姁会错了意,以为王娡生出算计之心,回想往日姐妹亲密无间的温暖,一时间心念俱灰“阿姊,皃姁宁愿一生平凡,也好过如今时时算计,步步惊心。”

王娡见她感伤,只得模棱两可地说,“妹妹莫怕,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等你产下皇嗣,定会云开月明。”

王皃姁神情稍缓,但仍然抓着王娡的手不放,“宫中多怪,妹妹胆小,愿阿姊陪我。”

王娡为难间,候在亭外的宫人窈娘赶来相劝,“沧池边夜深露冷,夫人今日劳心伤神,早些回宫歇息吧”

王皃姁闻言,忽觉所行不妥,缓缓缩回了手,被窈娘劝慰着扶走了。前行几步,却又回头看了王娡一眼,想说什么,却叹了口气,摇摇头。她鬓边一支翠玉步摇映着月华,在夜里闪耀着诡异而微弱的光。

王娡只觉眼中一酸,心口怦怦直跳,迎

面一阵清爽夏风,手脚迅速发凉,像有什么珍贵异常的东西快要逝去一般,忍不住想叫住妹妹,想带她回自己寝殿休养,又怕景帝忽然召幸;想跟着她去仔细检查宫中有何怪事,却又怕深夜多事,扰她休息。

思忖间,宫中太监来报,景帝今夜召幸。王娡忽觉自己荒唐,自省险些误事。

当夜服侍景帝,他却一脸疲倦,用完膳就躺下了,一句话都没说。

王娡正想叫宫人进来给他净面,乘着景帝清醒时为妹妹讨个方便,让她暂时安心养胎,却被太监悄悄拦住,“夫人,陛下从前日到现在,安歇还不到四个时辰。还是不要叫醒的好。”

王娡大惊。

原来吴王刘涕起兵后,多地藩王相应,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要诛杀晁错。如今景帝已杀晁错,但各地叛军未退,心下已是十分懊悔。现皇城疲弱,周亚夫屯兵霸上坚守不出,东路只靠梁王苦力支撑。而窦太后又误会景帝有杀弟之心,实在令人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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