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圣童(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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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宗主的意思是说,我是我爹亲自向东君求来的圣童?”封析云眉头微挑。

严琮翼缓缓颔首,“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那我为什么没有力量?”封析云追问。

倘若不知道所谓的圣童身份也就罢了,不能成为术士的芥蒂习惯了也就罢了,拿到了靖夜之后忘却了也就罢了,但既然她“本该强大”,为什么她却没有强大呢?

谁能释怀?

她只能念念不忘,长怀芥蒂。

也许是她的芥蒂溢于言表,严琮翼凝视着她,缓缓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封析云抿了抿唇。

“我也问过封阁主这个问题。”严琮翼突兀地接续上之前的话,就像是忽然想给她一个希望似的,“他一直没有给我一个答案。但在他去世前的一个月,他曾来见我,让我去某地收取一把刀,并且告诉我,那把刀就是我要的答案。一个月后,他与邪神化身同归于尽,我才知道他早就算好,是让我去取他的遗物的。”

他的语气放缓,又重新回到了他平时那副平缓的样子,用无比和煦的目光望着她,“至于那把刀,你也知道了。”

严琮翼说完,便静静地望着她,仿佛和蔼的长辈一般,包容她的一切反应,不管她究竟会给出什么样的话语。

而封析云却无话可说。

她垂下头,轻轻抚了抚左手手腕上的疤痕,微微一抓,仿佛凭空抽出了一把刀似的,疤痕化作靖夜,沉沉地托在她的掌心,如她一般静默。

“等等。”韦老忽然插话,打断这片刻的沉默,指着封析云问道,“你是圣童,那流云城那个又是谁?当初我见到的那个女人看上去二十来岁,虽然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但你绝不是同一个人。流云城那个,实力极强,又能舍身打断邪神降临,怎么看都更像圣童吧?”

这对不上号啊?

韦老转头望向严琮翼,“这又是怎么回事?”

十三年前流云城之劫是整个天周王朝的浩劫,玄晖宗也有参与,倘若不是见了封析云,严琮翼也会猜那位是圣童,但神明的恩赐从来吝啬,绝不会有两位圣童同时现世,算算年纪,流云城遭难时封析云已经六七岁了,后者是圣童,那么流云城那位便不是。

流云城那位到底是什么人,只有疯阁主知道,疯阁主不说,谁也给不出答案。

“那也是我。”封析云忽然开口。

聂东流站在她身边,微微一滞,猛然扭过头去,震惊之色溢于言表,无可掩饰,也无意掩饰。

他用那种难以置信,又满含探索的目光望向她。这时他仿佛难掩那种刻于骨血的锋芒,仿佛要将她剖开看穿,细究个明明白白。

封析云眼睫轻轻颤了颤,没有回应这目光。

“那也是你?”一片惊呼。

“你等等,”韦老有些懵,“你方才说你不知道也不记得,现在又这么确定地说那就是你——你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我不记得了。”封析云神色淡淡的,“但我另有奇遇,得知了一星半点,我猜当年在流云城的那个人,可能是我。我现在有那段回忆,也记得我死过一次。我还有一具替命傀儡。前后联系,就算流云城里的那个不是我,也与我大有渊源。”

她顿了一下,竭力忽略旁边那道灼灼的目光,“目前还不知全貌,以后再慢慢探索吧。”

也只能如此。

“不管旧事如何,你是圣童这事大约不假,那把刀在你手里,你也算是身负力量了。”韦老沉吟,“你是东君化身,天然排斥邪神力量,自然也就是当世最不可能被邪神迷惑的人——”

封析云神色古怪。

说真的,没有力量,没有奉献精神,现在还多了一条,没法排斥邪神力量,反而贼招邪神……

她真的是个假的圣童吧?

“既然这样,这邪神献祭的事,交由你去办最好。”韦老望了望封析云,又望了望谢老,仿佛意有所指,“按理说,这样的事,都是由阁主亲自来解决的。”

她也不是真的想和封析云过不去。正如谢老所说,韦老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想当阁主,二十多年前就当了。她做不到,也不想担这么大的责任,活到这个年纪不容易,想安度晚年更不容易。既然年轻人中最有实力的叶淮晓都被封析云揍趴下了,她又何必来这做恶人?

只要封析云能解决邪神献祭的事,她当然也愿意推上一把。

——前提是封析云真的有对得起阁主之位的实力。

韦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但封析云不想接她的茬。

她笑吟吟地问道,“韦老的意思是,我要是接下了这任务,我就是宁夜阁的新任阁主了?”

这种任务应由阁主来解决=她接了任务就是阁主,没毛病。

角度刁钻,故意找茬,韦老的脸色有点挂不住。

封析云不喜欢她这种高高在上安排一切的态度,仿佛阁主这个位置是韦老施舍的,刺她一次,倒也不想把人得罪死,赶在韦老开口前把话圆上,“当然,我年纪太小,实力也没有得到各位前辈的见证,各位长辈想给我个考验。我这就去和邪神硬刚,用实力和决心证明给大家看,我和我爹一脉相承,都是合格的阁主。”

她笑吟吟说话的时候,很少有人真能讨厌她,韦老瞪了她许久,终究什么也没说。

“事情是这样的。”谢老干咳了一声,“你带过来的那个玉佩我们看了,和流云城那个邪神是一模一样,就连仪式和流程也都相差不多,准确来说,这块玉佩指引的地方和阵法,与流云城那个完全是同一个。”

“同一个阵法?”封析云没懂谢老强调这话的意思。

“比如说,我这有个招灵阵的布置方法,我在宁夜阁布置一个,在玄晖宗布置一个,这两个阵法都是招灵阵。这是一般意义上的‘同一个阵法’。”谢老解释道,“但邪神献祭这个不是。它一共布置在三个地方,互为表里,三位一体,互相影响,属于复合结构,有个专门的阵法术语‘狡兔三窟’,指的就是这种。”

也就是说,布阵者将阵法布置在甲乙丙三处不同的地方,相隔万里却能互相影响。就如同兔穴一般,最初只有甲地的阵法是显露在外、有灵力的,能承载邪神献祭,倘若甲地的仪式被打断,那么乙地的阵法便会开始运转,承载下一次邪神献祭。再被打断,就转移到丙地,即“狡兔三窟”。

“也就是说,流云城那次只不过是这场邪神献祭里的第一次尝试?”封析云若有所思,“我们还得毁去两次邪神献祭?”

只不过是一次邪神献祭,就带走了整个流云城的所有生命,让千里平原化作焦土,而这样的事情,还会再发生两次?

仿佛不由自主,她的目光微微一转,落在了聂东流的身上。

他的头微微垂着,让人难以看清神色,然而封析云与他离得太近,从她的角度看,聂东流的唇紧紧地抿着,仿佛要用力抿成一条平平的线,才能抹去他心头的不平。

她顿了一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她只不过是个看客,尚且感到残酷,聂东流却是真正的受害者,听见这样的消息,他岂非难受极了?

原文里,他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一路坚定不移走下去的?

排除现实和利益,排除一切功利性的理由,封析云也希望聂东流能过得好。她是真的把聂东流当作好朋友,甚至比好朋友还要再好一点,毕竟她虽然有点护短,却不像对着聂东流这样,恨不得崽崽永远快乐。

封析云琢磨着,她大约是聂东流的妈妈粉吧。

抱着这样的心情,她安抚的手便要落下,可拍在聂东流的胳膊上那一刻,她又忽然后悔了——万一聂东流当场把她甩开,又或者猛然退开怎么办?

先前聂东流猛然远离她的场景全然浮现在她脑海中,让她的手猛然一僵,不尴不尬地搭在聂东流的胳膊上,拍也不是,收也不是。

她有点后悔了。

她就不该在这种重要时刻分心去想聂东流会不会感到难过!她应该认真听讲、努力完成任务、成为阁主、走上人生巅峰,然后迎娶聂东流这个万年单身狗娶不到的白富美,让他一个人奇奇怪怪去吧!

封析云手腕轻轻一动,想要收回。

聂东流却猛然翻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像是谁在心头猛然捶了一下似的,封析云心头微微一颤,手腕上的热意仿佛能顺着手臂往上爬似的,一直攀到鬓边耳后。

她真是莫名其妙,她想。明明只是一个象征友谊长存的普通握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莫名其妙!

封析云轻轻用力,想要将手腕从聂东流的掌心抽出——友谊长存是一回事,当众表达友谊,还是这么严肃的场合,还是收敛一下比较好。

但她一抽手。

没抽动。

——这场景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封析云陷入沉思,一边仿佛偷偷摸摸似的,拿余光去觑聂东流的神情,想要看看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却冷不丁对上聂东流望过来的目光。

仿佛是上课开小差被班主任当场抓包了似的,她心头猛地一颤,蓦然收回目光,连自己也不知缘由,躲开一切对视。

她不看他,他却在看她。

她不愿意看他,只拿那张莹白如玉的侧脸对着他,然而就只是这样,也足够展现出她的美貌,让人情不自禁去勾勒她眉眼,反反复复。而她浑然不觉,好似在看旁人,可眼珠来回转,便已透露出她目光的流转,若有似无地落在他的身上。

大小姐当然是极美的,他早就知道。

但他现在会这样凝视她,将所有注视都倾注在她的身上,却不是因为容貌。

倘若不是缘份凑巧,他不会遇到她,也就不会参与她的喜怒,不会帮她一步步走出她的樊笼,那么他便永远也不会知道,早在他第一次死里逃生的时候,便已有她的痕迹、她的烙印。

那场浩劫中的经历从他脑海中渐渐淡去,就好像随着那场浩劫所带来的恐惧一起被淡忘了。他不愿想起,也没有必要想起。

聂东流凝视着封析云。

他想起来了,他是见过她的,早就见过。在遥远到淡忘的流云城里,在斩断过往的玄晖宗,在失去挚友的那个夜晚,无数个若有似无的噩梦中,他早就见过她,却又无动于衷地遗忘了。

他本不该忘的,而他也永远不会再忘——

“咳,”封析云甩了甩手,故作严肃,想要将他甩开,“认真听讲,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她严肃得像个查纪律的教务处主任,神色足以糊弄住任何一个人,但鬓发之下,耳尖却已莫名其妙烧红了起来,只盼着聂东流赶紧松手。

仿佛是和她对着干似的,聂东流像是完全不懂她的窘迫,凝视了她好一会儿。

封析云没忍住,怒瞪他。

聂东流顿了一下。

他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仿佛还是很正经的样子,但封析云就是觉得这人若有似无地笑了一声,仿佛吹在她耳边的风,痒痒的。

他放开了她的手。

“现在的年轻人啊。”几个老头老太围着他们看热闹,阵法也不科普了,常识也不讲解了明明看得起劲,两人手分开后,却要装腔作势地摇摇头,一副看不下去的样子,“真是沉不住气啊。”

只要不对上聂傲天,封析云就不知道什么叫尴尬。她翻了个白眼,扯着谢老的袖子撒娇,“我听着呢,您快赶紧继续说呀!”

倒打一耙,搞得像是人家耽误了进度似的。可旁人也许会为此心里不舒服,谢老看她从小长大,满脸乐呵呵,“好好,我们继续说。”

按照这件信物上的信息,第二座阵法的地点在海外,而且非常凑巧的,就在封析云他们打算去,却没去成的极乐岛。

“极乐岛?”封析云挑眉,有些惊诧,她明明记得原文里,聂东流是离开极乐岛后才根据信物提示,一路找到那个阵法地点的,按理说,不该有极乐岛什么事——

她神色微微一动。

原文里,聂东流和陈素雪在极乐岛大闹一场,好像正好也赶上了某次邪神信徒的重要集体活动……这就对上了。

龙傲天就是龙傲天,随随便便到一个地方都能搞掉一出大事,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的事竟然这么牛逼。

封析云深表敬佩。

“这阵法是毁掉一座,下一座才能显现,所以我们得先把极乐岛的这座阵法给毁掉才能想接下来的事?”封析云确认。

“不错。”谢老点点头,“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虽然你是圣童,能抵御邪神的侵染,但你神魂不稳,还是很招邪祟的,最好找一两个帮手,但也不能太多,驱魔这种事,不是说人多就能有用的。”

这话十分在理,引起几位元老的一致认同,然而众说纷纭里,要让他们推荐两个合适的帮手,却又个个闭嘴了。虽然封析云赶着去,但这真不是什么好差事——大约也就比上赶着送死好一点吧。

他们擅长苟命,他们看好的属下也不遑多让,这时候推荐,那不是要人命吗?什么仇什么怨啊?

封析云瘫着脸望着他们,就差直接翻几个白眼。

靠不住,真是靠不住。

封析云疯狂摇头:宁夜阁吃枣药丸。

“你是圣童,与常人不同,这便不必多说,倘若要带人去,我建议你带上聂东流。”严琮翼轻轻敲了敲桌子,将她的注意吸引过来,“他是当年流云城唯一生还的幸运儿,经验比较丰富——”

“我也有这个打算。”封析云点点头,截住了他剩下的话语。

她好不容易把龙傲天拉到自己身边来,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自己不去,也不能让聂东流不去啊?

严琮翼顿了一下。

“看来你们相处得确实不错。”他露出点笑意来,并不过分热切,也没有看热闹的意味,但和寻常比,又多了点恍然般的意味,乐见其成,“那我就不多说了。”

点到为止,殷勤又不过分。

——要不说人家是专业的呢?对她这个化身都这样了,对东君还不得殷勤备至、无比体贴,胜过塞巴斯蒂安啊?

封析云鄙视地望了自家老头老太观光团一眼。

看看,看看人家,什么叫做专业啊?

封析云心酸捂胸口,他们宁夜阁就知道苟命,有事没事都推给阁主干,怪不得没人愿意当阁主,最后差点便宜叶淮晓。

——就这一票咸鱼老头老太,阁主那还不是,有手就行?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否正确了。

“至于另一个人选——”严琮翼只是微笑,仿佛没看见她的小动作似的,“我建议你带上陈素雪,她实力虽不算强,但关键时刻,你们会发现她的好处的。”

“陈素雪?”封析云一怔,对他的人选建议倒是没什么异议,只是有点好奇,“严宗主日理万机,每天要见那么多人,还认识阿雪?”

原文中好像没有提到严琮翼认识陈素同兄妹啊?

她问得漫不经心,只是随口一问,根本不需要答案,也就没注意到,听到她这个问题后,严琮翼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又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好脾气地微微一笑。

“这可能就是缘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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