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游子漂泊(2 / 2)
这差距犹如鸿沟天堑,哪怕我的魂灵嘶喊着、渴望着回归故土,我也绝无可能真正被我同胞接纳。
多么可悲。
***
我很疲惫,浑浑噩噩地搭上前往重庆的航班。
我不知道我在坚持什么,或许是不能浪费红叶姐给我争取的机会?又或许是其他?
我分辨不清,现在……我只想去确认最后的……那个奢望。
哪怕或许迎来的是更惨痛的现实。
我进入机场,察觉监视者没有跟着上来,放弃了么?
好吧,没那么简单,到重庆之后又有新的监视者重新跟了上来。
他们之间必定消息互通,我不敢表现的跟昨日差别太大,扯起笑容拿着攻略小本和地图穿梭在各类有名的小吃和饭馆。
晃悠了几天,我终于合理的走到了我的目的地——我前世的家。
这块区域也是个小区,布局也很像。我以为一样的,我以为…………
直到我踏进这个小区,怎么找都找不到时,我才恍然发觉…………这里,根本就没有z栋。
啊……我怎么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巨大的空茫感笼罩了我,我想停在这里,想歇一歇,想不顾一切的————
但不行。
监视者跟在身后,窃听器依然在运转,我在一个没什么必要的小区转的已经够久了,迷路这个借口撑不住。
在路人的指引下离开小区,我停在了一家饭店。
以吃饭作为掩饰,我终于能松懈半分。
咀嚼吞咽着羊肉,我的视野在火锅蒸腾的热气下模糊。
现实把我这个缩头鸵鸟从土里□□,又把真相拍在我的脸上,粉碎我的奢望,讥笑着告诉我,我早已失去了我的家。
它把事实钉在我的心脏上,让我刻骨铭心的去承认、去认清——这里不是我的世界,这里的种花再如何充斥着我熟悉的气息,也终究是陌生的异乡。
我疯狂渴望着的,为之奔赴的,不过是一个投影,一个寄托着我的思念的假象。
我的故国远在彼方,而我,失去了归途,成为流连于异乡的游子,再不能归家。
悲苦似钉锥嵌进胸膛,又执起锤,一下下把左肋间跳动的肉块敲碎。
心脏在痛苦的嚎哭,歇斯底里的哀嚎着它的酸楚与绝望。但声带却失去作用,张口,也喊不出、叫不来,唯有将苦水尽数吞入腹中。
水珠嘀嗒嘀嗒砸在桌上,热气氤氲蒸腾中,我泣不成声。
混乱中,模糊的视野看见老板娘担忧地走过来问询。
我冲她摇头,指着辣锅解释:“辣,很辣。”
她转头给我倒了杯冰水送来,又坐在不远看着我,担忧不减。
啊……有这么明显吗……不行不行……不能让监视的人察觉到不对劲……
不能给红叶姐带来麻烦……
从红色的汤锅中扒出食物,肉和蔬菜中夹杂着辣椒和麻椒。双眼泪水朦胧,我看不出来,也没去细看,就这么混着辣汤吞进肚子里。
泪珠掉进碗里,又被吞吃入腹,割过肿痛的喉嗓,坠进苦水之中。
声音从耳边远去,世界似乎只剩下我一人,在空旷的舞台中滑稽的表演,像极了黑白的默片,上演着可笑的喜剧。
***
“怎么样?有什么不对劲吗?”
耳麦里传来搭档的问询,男人坐在卡座里,透过间隔的装饰物去观察。
“暂时……看起来没什么不对。”
说着,男人又停顿了一下,问道:“霓虹那边,习惯淡口吧?”
“是这样,你问这个干什么?”
男人咋舌,“这人点了个麻辣火锅,要的还是特辣,吃的涕泪横流还在往嘴里塞。”
“哈?”
“我的乖乖,我瞅着他都快辣死了,还在吃,是个勇士。”
“行了,别不正经,认真点。”
“我懂我懂,别催。”
黑发的大学生看起来辣的受不了,纸巾用了一打,离开前却对老板娘竖起大拇指夸赞。
男人赶紧结账,继续跟踪。
***
这里不是我的种花,但无法否认它隐含着我熟悉的文化。它们太过相像,仅仅睹物思念也能给予我安慰。
所以我留了下来,将剩下的所有时间都投放在了这座山城。
我累了,也不想再颠簸去其他城市,这样正好,一举两得。
我穿梭在古巷楼台,于梨园看水袖翩跹,氤氲味香中观人世繁华。
失去了踏入画卷的心情,我站在喧闹之外,做一个无声的旁观者。
越是如此,我越是能清晰的分辨出这座山城与我的故乡的区别。
以脚掌丈量过的街巷变了方位,熟识的故人不见了踪影,转头,我竟会在我生长的城市中迷失。
啊……为什么没有发现呢?它们之间明明……壁垒分明。
我站在人流繁华之中,站在这片熟悉却又陌生的土地,如梦初醒。
原来从前,不过是当局者迷。
现在,虚幻的蜃景消退,梦醒了。
雀跃过后,留给我的只剩下蜜糖的残渣和空白的空茫无措。
我不知我该以何种心情再去面对这里,曾经发了疯一般渴望的珍宝在被我拢进怀中后反而回馈我绵密不绝的隐痛。
但哪怕知道怀中的是赝品,是烫手的火炭…………我也不想放手。
假象也好,这是我在异世……唯一能寻找到的寄托。
我踏上南山的土壤,渡步于清幽的小径。垂眸去看破土而出的嫩芽繁花,泥土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蛊惑着、引诱着,使我不由自主的蹲下身,伸手去触碰。
土壤的粗糙感从指尖传来,让我恍惚。
…………啊,若是能带走一捧土……一捧像极了我故乡的城市的泥土…………
哪怕做个念想…………仅做念想也好啊………
监视者湮没于鸟鸣树影间的微薄存在感似利剑斩断了我的妄想,唤回了我的神志。
…………不行,不能……吗…………
是的,不能。
在这个稀奇古怪的、各种异能充斥的世界,不是没有那种稀少的能力去从一捧土壤中探知线索。
哈……更准确的说,因为我是隐形的敌人,所以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才会被严阵以待,分外戒备。
我不能给红叶姐,给帮助我的人,引来一丝一毫的怀疑与危机。
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带走,平庸的,泯然的,才是最好的。
那便放下吧,干涸的心脏挤不出一滴泪水,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歇斯底里。
我折下一枝花,离开了南山。
***
“他好像……在挖土?”
男人扶着耳麦,隐在树后不确定的敲击摩斯电码。
耳麦对面的搭档蹙眉,“重庆南山这里是不是有一条地脉来着?”
男人反应过来,“是。”
“注意他。国土、地水,这种与当地地脉连接的东西,就算只是个表皮,外人未经允许也不能擅自带走。”
男人:“这么警惕?南山不是被道师做过法么?他要是挖一点应该也没什么。”
搭档:“警惕点没坏处。”
男人:“好吧好吧,到时我想个办法让他合理丢失。”
搭档头疼:“他就算真的挖了出国也过不了安检,你凑上去干什么?给我好好跟踪,别把你过去的习惯带到工作里。”
男人无趣地瘪瘪嘴,“是,是~”
观察半响,男人脸色放松下来,“行了,他揪了朵花,不是挖土。”
搭档:“不用管,跟上去。”
男人:“不用你提醒,我的业务能力还有假吗?区区跟踪。”
说着,男人如同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跟上远处的人影。
***
疲惫与苦痛让我麻木,心脏在日复一日的游荡中逐渐冷硬,当我再次站在那个小区——我曾经的家——面前,我才恍然发觉我已不像当初一样痛苦。
是忘记了吗?不,是适应了、承认了这份真相。
触摸不到的幸福,再努力也是徒劳。
我放弃了。
我放下了。
我回到了现实。
我已经在这份幻想与虚假中沉浸了太久,将大量的精力与时间耗费在这里,我不能再继续裹足不前。
我唯一的家人……红叶姐,她还在等着我回家。
我不能为了已经失去的东西,丢失现在仅有的。
这是本末倒置。
我要爬起来,要向前走,要昂首挺胸。
我拾起狼狈和软弱,将粉碎的骄傲重新装在身上。
棘刺从来都是个自由潇洒的人,现在我就是他,可不能给这个名字丢脸啊。
收拾好行李,我准备离开种花了。
监视者依旧敬业地跟踪我,窃听器和定位器在我准备离开时就悄无声息的化为飞灰,未留下一丝痕迹。
审核证件,搜身,检查行李,登机。
我坐在座位上,透过飞机那狭小的窗去看晴空下的土地。
若是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一看。
将这里的种花,当作一幅画卷去用以思念我真正的故乡。
………
………………
我回到了横滨。
打开门,电视里播放着节目,屋中欢声笑语,饭菜的香气弥漫。
我看到了红发女子温婉的背影,她围着围裙,将最后一盘菜放在餐桌上,笑着对我说道。
“欢迎回来。”
啊…………
像浸泡在温水中,贯彻四肢的漫漫寒意逐渐褪去,我缓缓地回以笑容。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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