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横滨的黎明（三）（2 / 2）

横滨已经入了秋，从海上吹来的风也渐渐变凉，打在身上有种四肢隐隐生寒的感觉。

太宰和也把趴在窗边望天的真姬扯了回来，将她安置在沙发上，又倒了一杯热水给她。

赭发女孩穿着一条羊绒长裙，腿上也裹着薄薄的毛绒长袜，连脚上的羊皮靴都挂着两个小毛球，整个看起来软乎乎毛茸茸的。

而她边上的鸢发男孩看来就简单朴素多了，只是寻常的衬衫配马甲。虽然太宰和也今年才十岁，外表还有几分稚嫩，但他身姿端正，看起来还蛮搭调。

“我没事，就是刚刚鼻子有点痒。”

中原真姬吸了一下鼻子，闷声闷气地回答他。

“那也小心一点吧，如果感冒了还得吃药。”

女孩闷闷地点头，低垂着脑袋，看起来都快要把脑袋埋到玻璃杯里去了。

“今天怎么不太开心？”

太宰和也担忧地将手盖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自己和她的体温差。

“真姬在想什么？说出来我们一起聊一聊，怎么也比你闷在心里郁闷强。”

看着女孩这幅样子，太宰和也比谁都觉得不习惯。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中原真姬一向是个精力过于旺盛的孩子。她脸上总是带着笑，像一轮新生的小太阳，高悬在横滨的空中。

太宰和也喜欢看她笑，因为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他就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如果把这句话说给真姬，她一定会指责他，说‘你本来就是个人类呀，说这种话是想干嘛，要打架么’？

这样想着，太宰和也拍了拍真姬的脑袋瓜。

而这一次，中原真姬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干脆地将心里的想法说出口。她扁着嘴，用脑门蹭了一下男孩的掌心。

不想说。

她用自己的行动表达出了这个意思。

这话她要怎么说？说她觉得自己是个拖油瓶，觉得自己拖了妈妈的后腿？

如果她真的说出来了，连和也都会觉得难过的。

“不想了！我去练枪！”

既然觉得自己没用，那就努力变强吧。

她没有异能，也不是那种头脑聪颖到不像人类的天纵奇才，但这又不代表她不能从零开始积累。只要能快快长大，变成出色的少年、青年，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还有时间呢。

中原真姬天真地这样想。

不管是绘画、文书，还是体术枪术，只要是能学的，她都不会拒绝。

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时间很快就已经到了深秋。

在她不断成长地同时，横滨的局势也越来越糟糕。最后甚至已经发展到需要找回森鸥外，拜托这位老前辈在暗地里看顾一二的地步。

森鸥外与尾崎红叶总是安慰她，说这种乱局很快就会过去。但老鼠盯上了藏在横滨某处的‘宝物’，它们来势汹汹，将横滨搅得天翻地覆。

中原中也是港口afia的首领，而从战斗力的角度来说，她就是横滨的战力天花板。

她没有后退逃避的机会，因为后退就代表满盘皆输、失去一切——包括真姬。

就算这个孩子因为意外而来，但真正把她搂在怀里，感受过那种感动后，中原中也又心甘情愿的愿意去背负起这个小小的生命。

她爱着这孩子，即使一开始对她充满排斥。

在踏上战场的之前，中原中也最后去看了一眼真姬。

当时已经很晚了，贪睡的真姬早就洗洗涮涮后爬上了床，摊着肚皮睡成了一张饼。她侧着脸，不知道是不是没睡明白被压到了腮，口水都淌到枕头上去了。

中原中也无语地捂住她的嘴，喘不上气的女孩从鼻子里喷出一团气，不堪其扰地翻了个身。

“真姬，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重力使想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了这句话。

谁规定长辈怎样，孩子就得如何了？

她不求自家这两个小崽子能有多出色，能吃好睡好长高高，她就觉得挺满足了。

丢下这句话，中原中也替她盖好被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中原中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她不怕战斗，不管是什么程度的强敌，她都有与之一战的勇气和实力。身份、性别、地位，这些东西都无法阻碍她。

中原中也掀了棋盘，将老鼠操纵的棋子通通碾碎。只要是在那一夜看到这一切的人，大概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重力使’的威名。

中原中也不记得自己打了多久，但等她最后对上洛夫克拉夫特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哈…我总算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来打啊，然后你们给我从横滨滚出去！”

她开启了【污浊】。

这是最强防线的孤注一掷。

完全爆发的重力碾碎了空间，崩塌、扭曲的空气产生了高温。失去理智的黑兽嘶吼着，将敌人引向大海。

海水蒸发，仿佛连天穹也快被震碎。等到尘埃落定，海平面上居然凭空留下一个大坑。就算是呆在高楼上层，海浪奔涌的巨响也清晰可闻。

中原真姬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高层的玻璃因爆、炸的余波而碎裂，它们割伤了女孩的手臂、大腿。血从伤口涌出来，留下刺痛的痕迹。

【真姬。】

明明听到的是野兽的吼声，但真姬却理解了吼声中的含义。

中原中也在呼唤着她，用上最后的一丝执念呼唤着并非异能者的孱弱女儿。

要保护她，保护真姬。

“妈妈…唔！”

中原真姬的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满地的碎玻璃上。

好疼，疼到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词了。

真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但能吸进肺里的空气却少得可怜。身体的疼痛盖过了正常的思维，耳鸣响得像她脑袋里有一堆炸、弹在连环爆、炸。眼前的场景扭曲成色块，呕吐感也随之而来。

凌乱的文字在她的眼前乱飞，根本不成篇章，但痛苦到灵魂都干瘪掉的真姬却唐突地理解了一个事实。

她再也不能抱一抱中原中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