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被窝里的回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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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喜无精打采的说道:“美得你,想甚了,用不用你还两说那那么多兵团战士还用不完了,能用你?”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一场大动荡,我们都成了异类,被革命推到了风口浪尖,从小接受的家国情怀教育,美好的理想抱负,被冲击的无影无踪,由祖国的花朵,共产主义的接班人,一下子成了被改造的对象,我脑子里一片茫然,没有人告诉我怎么回事,怎么去做才是对的。

裹着潮湿的被子,整个身心一阵阵的发凉,脑子里不由得又浮现出了学校里的情景。几天前,校革委宣布,要发布最新指示了,一律到校聆听,同学们相约着回到学校,晚九点,大喇叭里传来“到农村去,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大有可为的……”。播音员激动地声音,伴着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人们疯了似的一遍遍高呼,“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到哪里大有作为”“听毛主席的话,跟党走”,“毛主席万岁”,同学们一个个激动的热血沸腾,一直到深夜才回家,结果,没几天我们就到这里来了。可是,不来这又能去哪呀,那都不会要我们的。

躺在炕上,眼睛睁的大大的,心绪也飘的越来越远。去年学校广播栏里贴出,文革以来罕见的征兵通知,顿时在我心中激起了千重浪,这是保家卫国的机会,我脑子里自然涌出来了杨家将.岳家军,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这是每一个男儿的责任,我激动万分,立即和同学们一起报了名。征兵的第一天,我们几个早早等在了征兵办公室门口,直等了大半天了轮到,我自告奋勇第一个走了进去。

一个年轻人的军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兴奋地回答:“我叫严小鹏”。

年轻的军人又问道:“你是什么成分。”

我回答道:“学生。”

年轻的军人又说道:“知道你是学生,你的家庭成分是什么?”

我很难为情的如实回答:“地主。”

只见征兵的军人眼皮也没抬,只冲我摆了摆手,人家连多余的语言都懒得对我说。我满腔的热情还没有冒出点热乎气,就被息灭了,我灰溜溜的走出来,围在旁边的同学议论纷纷:“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也想当兵”。

“枪杆子交到这地主崽子手里,能放心吗”。

“脑袋被门挤了,这事也敢想”。

我的脸火辣辣的,使劲挤开围观的同学,急急的向远处冲去,此时此刻,我并没有感到被蔑视的痛苦,只恨自己太痴心妄想了,我这样一个出身的人,竟然也想当人民解放军,幻想保家卫国,真是吃错药了,病的不轻啊,完全是自取其辱。退而求其次,我只好申请去生产建兵团,这总可以吧,出乎意料,我又一次被拒之了门外,理由同样是政治审核不过关,成分太高。

我是同龄人中第一批戴上红领巾的,一直是学校的三好学生,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被选出观看北京儿童剧团,在钢城’马兰花”剧目的首演,全校也仅有三人。在伙伴们不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为何物时,我已经通读了几遍,保尔.柯察金的“不因人生碌碌无为而羞耻”的名言,时时在激励着我,立志做一个有理想有作为的人。“可爱的中国”“林海雪原”“三国演义”“西游记”“唐诗三百首”“红岩”,凡是我能找到的,立即通读,一口气读完。记得有一年三十,我们像往年一样,总要选一家聚在一起熬年,而今年几个人凑到了喜喜家,喜喜的父母是中学老师,我知道他家里有藏书,就麽着他们给我找书看。没办法,他父亲拿出一本“儒林外史”一再嘱咐我,不许拿出去,只能在家里看。我满口答应,一把拿了过来,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整整一个小晚上,我完全被小说的内容所吸引,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多想带回家认认真真的看呀,可惜,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是禁书,谁敢惹麻烦上身那。我自认为在同龄人中是佼佼者,可是在现实中已被淘汰出局没我什么事了。

厚道的山里人,为了把炕快点烧干,一夜里加了好几次火,身下的火炕已经很热了,渐渐被烤干的火炕散发出来的热气,将我们的被褥浸的潮乎乎的,好像过了水一样,裹在身上黏黏的非常难受,身边的同伴们也在不时地翻动着,我知道他们和我一样,在默默忍受着煎熬。事实正在无情的嘲弄着我们,潮湿并不会因我们幼稚的坚持而不发生,不管我们乐意不乐意。正如三伏天不能穿皮袄,数九天不可着单衣一样,违背自然规律,必然会受到惩罚的。这也算是村民们对我们进行的,最生动的再教育的第一课。

赶紧睡觉吧,这脑子转的也太他妈的快了吧,有什么用呢,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就让它过去吧,前面的路还很长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被吵醒了,睁开眼睛发现,小屋的里里外外又挤满了人,大大小小的眼睛中,闪烁着好奇的目光。

“呀,他嫂子,你看人家的铺盖,是这样的,咱们这辈子也没见过”。

“哎呀,这铺盖还有点潮湿,这一夜了都没有干过来”。

“白嫩嫩的,这娃娃们就跟观音跟前的散财童子一样”。

“是了哇,你看人家再看看咱们黑眉瓦道的,活成个甚了,要不人们说城里人活的自在。”

“唉,真可怜了,这嫩娃娃们放到咱们这个山圪来。”

这里的山民们,自进山以后,大部分就再没有出去过,有的甚至连火车都没有见过。知足的守着这土地,他们没时间也不舍得出去,只能辛勤的劳作着,维护着来之不易的温饱。在老乡们的注视下,我们起身穿衣,刷牙洗脸,完成着多年来例行的动作,老乡们又是一片啧啧声。

“你看,为甚人家的牙白森森的,是用哪个小刷子刷的”。

“你看那是甚东西,满嘴冒白沫子,真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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