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种导师(2 / 2)
“博洛尼,博洛尼·尼克。”
“卡维茨·范德胡克。”
两个男人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中,他们看不见墙角的勃朗宁,却能通过声音断定其方位。见二人能在漆黑的房间里准确判断自己的位置,勃朗宁觉得他们还算有点本事,便拉开了身旁的电灯,锥形的光打在他身上,显露出他那魁梧的身材,博洛尼感觉双腿发软,卡维茨略好一些,只是打了个寒噤。
看来勃朗宁同志不喜欢枪是有原因的:他的面部密密麻麻足有几百处弹孔,坑坑洼洼的伤疤从额头一直连到脖颈。此刻,这名身高约一米九五的壮汉正端着一只小铁盒,盒内是天蓝色和粉色的两种糖果,蓝色的糖是椭球形,粉色的则是方糖,两种糖果被一块铁皮隔开,他摇摇盒子,铁盒与糖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过来吃糖。”
勃朗宁的语气没有他的长相那么吓人,但前来报到的二人都不敢忤逆。两人走近墙角,卡维茨率先抓了一颗粉色糖果塞入嘴巴,轮到博洛尼时,他错误地朝那些天蓝色的糖伸手,于是被勃朗宁在脑袋上敲了一记。
博洛尼惊讶地发现自己被敲痛了,这种久违的痛苦很强烈,但他不敢出声,改为抓一块粉色方糖吃下。
“一看你就是新人,蓝色的是我自己吃的薄荷糖。”勃朗宁也不瞒他,“记住,上天堂吃粉色的那种,下次别再犯错。”他指向一旁空着的几张床位,“过去躺下,平躺,注意调整好枕头。”
说罢,博洛尼和卡维茨含着糖,各找了一处床铺躺好,刚躺下不久,他们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即动弹不得。
勃朗宁拽一下开关,熄灭头顶的灯,黑暗再次覆盖整个房间,他默默地往嘴里塞一颗新的薄荷糖,看着新来的二人陷入了沉睡,轻轻吹一声口哨。
一只皮毛散发着幽蓝色荧光的猫型动物从他身后窜出,咕噜咕噜地叫唤着,钻进了他怀里,勃朗宁收起糖盒,静静抚摸蓝色小猫的后背。
……
艾里希为塞缪尔安排好了住处,他的九岁大的儿子吉罗对于堂兄的到来非常欢迎,从塞缪尔进门起便缠着他问这问那,塞缪尔无可奈何,他对小孩子毫无办法,只能陪吉罗聊了半天,一直拖到了晚饭时间也没机会和叔叔谈话。
简单地用过晚餐后,艾里希随便找了个借口,声称要塞缪尔帮忙打扫一下地下室,他妻子没有多问。于是,艾里希带着侄子朝地下室走去,吉罗非要跟着一起去,但艾里希哄他道,“我们需要干重活儿,吉罗,估计你搭不上手。”吉罗于是抿着嘴跑开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艾里希无奈地笑了。
艾里希家的地下室有吊灯照明,除了一些螺栓之类的杂物,这里还有整整两书架的旧书以及一套桃木桌椅。当时建筑的防水普遍做得不好,地下室弥漫着一股明显的铁锈味,塞缪尔提醒叔叔,“书籍放在这种环境中会生虫子。”
“哪怕是有耗子我也没办法啊,”艾里希耸耸肩,拉开一把椅子,拍落椅面上的灰尘坐下,“这些书都是我特意挑出来,不打算要的,放在这里发霉也是无可奈何。”
塞缪尔上下打量一番,确实如叔叔所言,这些书大部分是通俗小说或者装订好的报刊,没有任何人会出钱收藏它们。
“先说正事,虽然我很乐意亲自指导你,但我有本职工作要办,只能将你委托给其他人,”艾里希说着,递给侄儿一封上了蜡封的信,“这是我的推荐信,明天你去信封背面写着的地址,找一个叫米歇尔·马丁的人,他会引导你学习许多知识,还能护你周全。对了,还有一件事,带上这个。”艾里希从怀里掏出一支钢笔。
笔被漆成了白色,在普拉斯国,这种略显浮夸的配色很少见,毕竟白色涂层很容易破损,涂层破损后,露出的灰色斑块会很扎眼。但这支笔似乎保养得很好,暂时不受这种问题困扰。塞缪尔接过,没有细看便装进了口袋。
“这笔是做什么的?”
“一个唬人的小玩意,拔掉笔盖能当武器用,仅此而已。即便空手,我也不害怕异教徒的偷袭,但鉴于今天的遭遇,我觉得你需要一件防身的武器,遇到歹徒可以拿来搏斗,这个就很合适。”说罢,艾里希打了个哈欠,“下地狱让我身心俱疲,如果你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想先去休息了。”
没等塞缪尔搞明白那钢笔的用法,叔叔就拍拍他的肩,慢悠悠地往台阶走去。
第二日,塞缪尔吃过早饭,向婶婶打完招呼便上路了。他的目的地是蒙加佩博物馆,这座博物馆在去年刚刚竣工,想要到达那里需要走很久,塞缪尔选择乘电车,到达博物馆小岛附近后才转为步行。
“或许博物馆也能作为仁慈王的神坛。”塞缪尔暗自想到。他过了桥,从报亭那取来一幅岛上的地图,漫步走向目的地。
约半小时后,塞缪尔经过一扇敞开的防火门,如愿走进了蒙加佩博物馆的西亚细亚馆。因为他来得很早,这个时节也少有人来逛博物馆,偌大的博物馆内居然只有他一个游客,或许是因为最近少有人参展,展馆内只开了几盏照明灯,许多展品都被阴影覆盖,塞缪尔根本看不清,也就无心多看。至于那个名叫马丁的男人并不难找,他就是这个展厅的负责人,此刻,这个穿着棕色格子大衣、戴着单片眼镜、梳着油头,一副绅士模样的鹰国人正待在亚述展馆的一角打盹,塞缪尔掏出叔叔给的介绍信,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
此人正坐在一只高脚圆凳上、耷拉着脑袋熟睡,塞缪尔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素质太高,以至于做不出叫醒熟睡中的人这样的事,但他站在旁边等待良久,马丁仍没有醒来的迹象,塞缪尔觉得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只好开口道。
“先生?先生?”
马丁猛地惊醒,挺直了腰板,惯性让他险些翻到,但他还是凭借良好的平衡感稳住了重心,“真是抱歉,约瑟菲娜女士……”他扶了扶夹在眼眶处的单片镜,意识到叫醒他的人不是自己的上司,“咦?”看着眼前穿着打扮只可能是游客的塞缪尔,他感到很惊奇,“你……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是我来的太早了吗?”塞缪尔还以为马丁惊奇的是有人这么早就来逛博物馆,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是从侧门走进来的,一来没有买票,二来,今天根本不是博物馆开放日,他能畅通无阻、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确实很奇怪。
“不,我是说,这个时节,居然还有人有闲情逛博物馆?”马丁刚刚醒来,还不太清醒,他被塞缪尔带偏,一时没有抓住问题的重点,但他好歹知道博物馆的规矩,立刻反应过来,“不对!今天没有展览!你是怎么进来的?”
“是阿斯顿放他进来的。”
说话声是从天花板上传来,虽然使用的是标准的鹰语,那声线却不像人声。塞弥尔朝着声源看去,却因为照明过于微弱,看不清那说话的生物究竟长什么样。
听见这句话,马丁连忙站起,朝着天花板喊道,“喂!你不要乱来啊!”
“阿斯顿没有乱来,阿斯顿闻到这家伙是朋友。”终于,说话的怪物一跃而下,出现在二人眼前。这是一只长着白色羊头、犄角弯曲的怪物,即便有些驼背,它还是比塞缪尔高出约十公分,穿着一身正装,打扮得人模人样,可惜它的蹄子和利爪将那西服带来的唯一一点斯文气息也泯灭了。怪物用一双羊眼睛盯着塞缪尔,长方形的瞳孔内没有任何波澜,塞缪尔屏住呼吸,右手伸进口袋,握紧那只白色钢笔。
“阿斯顿帮你开的门,”羊头怪继续说道,“你认识丢勒。”说完,它伸出长长的粉色舌头,舔掉了塞缪尔额头上渗出的汗滴,塞缪尔被吓得向后连退三步。
“不好意思啊,这家伙就喜欢乱舔含盐的东西。”马丁说着递给他一块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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