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地狱之糖(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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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是不是失败后自尽了?”

“我叔叔是这么判断的,他逃走后,我们听见一声枪响。”

“残废王的刺客失败后倘若自杀,被刺杀的人——如果他的身份足够重要——就会收到一封致歉信,大致意思是‘非常抱歉,我们的刺客无视纪律自行其是,袭击绝非残废王本意……’如此这般,把责任推给死人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当然,如果刺客得手的话,他们连半封信都懒得寄。无声开枪,这确实是残废王的信众才会有的神恩,对了,你应该获得了讲师的神恩吧?你的神恩是什么?”

“测谎,我能判断对方有没有撒谎,仅此而已。”

马丁嘴角向下,苦笑道,“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讲师的恩泽往往比较……怎么说好呢,比较文雅。”塞缪尔读出了他话中的含义,马丁原本想说的形容词是“弱”。

“您的意思是,其它神明的恩赐会比较暴力?”塞缪尔反问。

“岂止是暴力,根本是超乎常人的想象。这么说吧,十三个神就好像十三个父亲,信众就像是他们的儿子,别的父亲都想让儿子参军,唯独讲师想让他的儿子乖乖念书。”

这个比喻可谓是很贴切了,塞缪尔哈哈大笑,马丁继续说道,“研磨还需要一点时间,既然谈到了这个话题,我可以跟你讲讲我亲眼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一个神恩。”

“愿闻其详。”

“那是坩埚王的一个信徒,名字叫罗曼的女子,当时我还是新晋信徒……”

……

当时我还是新晋信徒,对地狱研究甚少,主要负责教会的传道工作。

那时候,受工业兴起的影响,人们对科学的信仰与日俱增,我们的信众规模极其庞大,能人辈出,几乎没有异教徒胆敢冒犯我们。受讲师启示,我和另外两个同伴需要与坩埚王的信众进行谈判,商议一处圣坛的归属问题。

和残废王不同,坩埚王的信徒们并不是彻头彻尾的好战分子,我们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谈判场所定在了对方的领地。

那是珐镧锡的一家餐馆,招牌上写着“veau”,那里的胡椒炖小牛肉是市里最好的,因为对方的人没有现身,时间又到了饭点,我们便在店里用了晚餐。我们得到了很好的款待,各方面都令人满意,我幼稚地认为这是个好兆头,谈判会很顺利,但谁知已然中了圈套。

首先是我的两个同伴,他们没有神恩庇佑,开始不断地打喷嚏,我们以为不过是胡椒粉在作怪,直到我也开始不住地打喷嚏,那两个可怜的家伙则因为接连不断的喷嚏喘不上气时,身为主厨的罗曼端着一只金色高脚杯走到餐桌旁。

“如果你们觉得呼吸不畅,可以喝掉它,”她说的是流利的鹰语,虽然她长相姣好,表情却非常瘆人,那是一种你一旦见过就忘记不了的冷漠,仿佛我们三个不过是寻常的食客,她也不过是在办分内之事,“当然喽,这里只有一杯酒水,如果你们想要另外两杯,就叫你们的喽啰离开铸匠的神坛。”

铸匠是坩埚王的信众对祂的称呼,我立即意识到不妙,原来对方并未露面,谈判却早已开始,我们顿时陷入被动。同伴们坚持要让我喝下那杯酒,不要受人挟制,但我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毕竟那酒也未必能缓解症状,反倒有可能让情况进一步恶化。

“现在就拿上来,”我强忍着鼻腔的不适对她说,如果再晚一点,我恐怕就说不出话了,“不要耍花招,就算打喷嚏,我们也能轻松地拆了这里。”威胁她并不必要,但当时的我年轻气盛,丝毫容不得他人戏弄。

罗曼没有回应,她随后取来两只同样的杯子,我们三个别无选择,因为除我以外,那两名信徒已经面色发紫。我率先喝下饮料,发觉那不过是普通的红酒。

“你耍我们!”我怒不可遏,但随着酒意上涌,喷嚏也立即停止了。

我急忙为同伴灌下红酒,待他们恢复正常后,我决定要给这个使诈的女子一点颜色看看,但她却不为所动。

“我劝你不要鲁莽,”她说,“那酒不过是随餐附赠的饮料,如果我愿意,”说着,她用食指指向我的同伴之一,他迅速打了一连串的喷嚏,“你们还得继续遭罪。”

对于这种未知的神恩,我只能暂避锋芒,带着同伴退出了餐厅。神坛最终让给了坩埚王,但自那之后,我们便很少找祂的信众合作了。

……

“那让人打喷嚏的神恩真是不可貌相,谁曾想过,连续打喷嚏也能让人窒息而死?”马丁讲完了故事,研磨的工作也完成了;他将磨好的药粉捣进一只烧杯,从储物柜中取出一罐茶褐色的糖浆,将其灌入烧杯中。随着糖浆与药末的混合,原本颜色暗淡的二者融合成了亮粉色,这是塞缪尔无法理解的。

“看吧,地狱方糖的制作过程就是这么繁琐,不过做出来还是挺好看的。”马丁用一把铁质汤匙继续搅拌着那粉色的液状物,时不时抽出勺子,观察糖浆的稠度,直到糖浆慢慢变硬,勺子无法轻易从糖浆中拔出,他才松一口气,说道,“好了,剩下的冷却切割工作就暂缓吧,虽然这糖并不方,剂量不好控制,但也足够了。”

马丁用汤匙舀出满满一勺粉色糖浆,将勺子柄递给塞缪尔,“吃掉,然后躺在床上。我先去准备些食物,方便我们醒来后补充能量。”

“呃……这,是不是有点多啊?”塞缪尔想起他之前喝下肚的、参了致幻剂的咖啡,当时他只喝了几口,致幻剂便起效了。相比那小小一杯咖啡,他总觉得这一大勺糖含的药剂会过量。

“确实多,因为药剂没有经过精炼,必须大量服用。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吃糖,我可以给你找点茶,冲服也是一样的效果。”

“不,不必麻烦,我吃。”塞缪尔将汤匙塞进嘴,黏糊糊的糖浆非常甜腻,他皱紧眉头,使劲吞咽,终于将这些棘手的糖浆吞了下去。

“你想吃些什么?今天拿到的这笔钱不少哩,我们可以吃顿好的,但无论买什么,醒来后肯定都凉了,香肠是个不错的选择,冷食也很好吃……”

塞缪尔根本听不见这些话。糖浆一下肚,他的视角便不断缩小,看见那烧杯内的糖浆朝他袭来,有如铺天盖地的海啸。

“和上次一样,真是奇妙的感受。”塞缪尔这么想着,急忙躺倒在床铺上,任由视野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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