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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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兹兰尼和乌恰雷耶沿大街南行。出了恰列乌大门,过壕沟,复行一恰克林便是塞兹兰尼所属的塔木塔部驻地。喀山对巴什科尔托斯坦山区的游牧部落、半游牧氏族实行羁縻统治,羁摩区以古代大保加尔国的行政区“塔木塔”命名——像塞兹兰尼这样的统领一个千余人级别村落或村庄的塔木塔伯克虽然与一翼地方的长官“贝伊”(伯克的乌古斯方言形式,系政治立场亲奥斯曼的称呼)共享“伯克”的称号,但级别则与苏木、百户的长官“伊克塔”同级,被视作“乡巴佬”“蛮子”而遭鄙视是免不了的……

“看看,前面出什么事了?”

“好像发生了纠纷……”

到了外环的繁忙地段,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大群聚群看热闹的民众。为履行维序之责,塞兹兰尼领着乌恰雷耶也上前去。

“……有老人在拉货车你就该腾道懂吗?懂吗?”

“不是,大娘……”

“懂吗!你没那素质!瞧你那打扮,你那长相就知道你不是喀山人儿!”

街角的拐口,有辆驴拉车,车旁几筐水果撒了一地。一名披着乌拉尔山区风格大衣的年轻男子,正牵着马不住地道歉;而似乎是车主的一名大妈正伸着食指指点点地骂他。

那年轻人似乎忍无可忍,不卑不亢地以乌拉尔一带的巴什科尔特方言回敬道:“喀山是您家的?这么有能耐您不住进萨莱……”

“我生在龙蛇旗下!长在叶尔布津门!你呢?臭外地的。我还真是尼伦蒙古,巴阿邻部的!”大妈一把扯下帽子指着眼角,“你看看,臭外地的看清楚,有尼伦眼角纹!瞧瞧!你有吗?你有吗!”

“我......”

“你妈不老!你姥姥不老!你老年轻!你有妈!”

靠近了之后,塞兹兰尼确定那是位巴什科尔特人,而且是名士兵。

“在十字路口给老人、给民众商户让座是你应该做的!给我小点声!臭外地的,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臭外地的上喀山要饭来了!狂什么呀?外地人有几个钱!这叫喀山!这叫喀山!喀山!我在喀山有户籍!你呢臭外地的?”

塞兹兰尼听着这一大段极不入耳的谩骂,强忍住冲上前给那大妈一记掌掴的冲动。四下里围观的群众数以十计,却无一人上前劝阻,甚至有人坐在马扎上一边嗑瓜子,一边饶有兴致地看戏。再靠近些许那士兵的相貌已能看清。那年轻士兵约二十二、三岁,乌黑的直发依巴什科尔风俗于脑后扎成一股马尾辫,五官有些许东方人平坦而柔和的特征,被阳光晒得略显黧黑的脸庞之上乌黑的双眼微眯着。士兵身材健壮,身高约莫十契雷克(约177.8cm,契雷克为鞑靼长度单位),虎背熊腰,此刻却对着那个一脸皱纹、矮小又肥胖的老大妈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仿佛在喀山的自己真的生理上比土生土长的喀山人低一头,像虾一样弓着腰。

“阁下……”“喂!你们!‘那个市民’,对就是你!看什么看!散了!”

塞兹兰尼骤然的暴怒吓了乌恰雷耶一跳,严厉的叱骂声与手中的马鞭合作,不但令看热闹的人群作鸟兽散,还令那大妈暂时住了口。

“啊……啊,这位长官……”大妈抬头望了一眼塞兹兰尼裘帽上的翎羽和刀柄上的流苏,顿时作出了一副恭顺的表情。

“你影响了交通出行,干扰了军务通信工作。为这,”塞兹兰尼能熟练使用喀山腔,但现在他一字一顿地说着萨马尔方言,“警巡院可以罚你三十枚月别汗银币,军队可以再把你抓起来抽五十鞭子,你知道么?”

“不、不、大、大人……”那大妈的额角汗珠像雨一样落向地面。

“还不快滚!”

欺软怕硬的投机商贩丢下一句“大人海量”连滚带爬地逃了。塞兹兰尼没有看大妈跑开的方向,而是下马拥抱士兵,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托木尔。又出了这种事。”

“阿——塞兹兰尼,你没次道歉都莫名其妙,又不是你骂的我。”塞兹兰尼麾下的民兵,[乌伦](白色)梯队的领队托木尔·伊什塔木尔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半开玩笑地吐槽自己的长官。

“是我带你来的嘛……不说这个了。”塞兹兰尼松开拥抱,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但不再是对之前的商贩作出的那般冰冷,“你手头的工作办完了吗?”

“办完了。”

“那一起去驻地吧。”

“驻地?要出击吗?”

交谈间两人已上马迈步向着驻地走去。这时乌恰雷耶喊了一声“阁下”,塞兹兰尼将头转向前方。

接着他立刻勒马停在了原地,十阿尔辛开外对向而的骑马者亦如此。那人身上披着行军用蒙古式铁叶甲,蒙古式护顶盔上红色的翎羽随风飘动,线条刚毅而粗犷的脸上有一道靠近耳廓、半藏在头发中的伤疤,腰间袴着蒙古式的复合弓和箭袋,蒙古弯刀的刀鞘拍在大腿外的札甲上发出脆响。在喀山这座保留了浓厚阿的里保加尔国遗风的城市,如此蒙古化的人只有一个……

“贵安,雅潘查阁下。”塞兹兰尼行了个军礼。

雅潘查无言地回礼,继而离去。雅潘查,喀山汗国的名将,三十年前第一次喀山汗位继承战争期间,十七岁的雅潘查率领四百勇士突袭巴甫洛沃,枭首七百,阵斩俄将谢苗诺夫,一战成名。之后,雅潘查率麾下具装骑兵东奔西走战无不胜,令俄国人与诺盖人闻风丧胆,即使是塞兹兰尼这样的新军派也不得不承认雅潘查与他的麾下三千具装骑兵是汗国中央军之外战力最强的两支部队之一。然而,雅潘查不知为何不待见塞兹兰尼;塞兹兰尼始终无法理解雅潘查为何以一地方那颜之尊亲自发言攻击自己,甚至累及了奔萨伊……

......

黑海秋季的西南风咆哮着抱起一团黑色的浪涛,将其掷在卡拉米特岬角的峭壁上摔得粉碎。岬角上方盘结的浓厚黑云下方,克兹列夫要塞耸立于岬角一侧的山岩之上,城区的海港径直插入海湾,城塞的中心堡垒则高居山岳之上。

“殿下,您说什么?您的意思是今年秋季对斯拉夫土地的常规扫荡转为对俄国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克兹列夫要塞的指挥官、独眼的巴伦贝伊猛地在窗口转回头盯视来客,仅剩的黑色右眼与身后的暴风云同色而涌现出炽热的光芒。

克兹列夫是克里木汗国规模最大、设施最完善的贸易港口,克兹列夫要塞指挥官素来被视作全汗国地方官中一等的肥缺。然而现任要塞指挥官巴伦贝伊却是靠在克孜刻尔曼前线与波兰人、立陶宛人和扎波罗热哥萨克人搏杀攒积战功升迁至此,无论如何也无法适应克兹列夫的和平与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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