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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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兄亲自说与孤,不会有假。”

巴伦的访客披着华丽的卡夫坦长袍。被称作“殿下”的这位访客是明里汗的儿子,现任克里木可汗沙希布一世同父异母的弟弟,穆巴拉克米尔咱。

“为什么是今年秋季?不要用喀山糊弄仆,喀山和莫斯科之间的冲突已经进行了两年了。”

“鞑靼袭击和瓦良格袭击几乎算不上军事冲突了,何况之前两边没有宣战。而现在,俄国人正在向边境大批地运输物资并集结部队,这意味着宣战——一场大战役即将到来。”

“所以大汗参与这场战争有何计划与目标?”巴伦面不改色,语气却兴奋了些,“显然,不是因为所谓的‘王朝血缘’,虽然喀山的汗沙法是大汗的儿子,但这无法构成动员全国兵力的理由,也不可能令大汗投入汗国的全部人力物力。”

“保护喀山也是战争目标之一,”穆巴拉克转身走向了地图,“但大汗的主要目的是通过一次可有可无的决战及其前后的一系列小规模战役消灭莫斯科在顿河一带的力量存在,将顿河平原从莫斯科的威慑下解放出来。”

“然后?”巴伦眯起了独眼。

“然后?”穆巴拉克在地图上画出一个指向汗国北方边境耶列兹城的箭头,“您可以起草移民招募布告和地契了。”

......

塞兹兰尼的部下属共计一百二十九人于儒略历8月26日、突厥历六月十三日、希吉来历(回历)赖哲卜月(七月)二十二日(托木尔:“这通行证上繁琐至此的日期登记有什么意义?”塞兹兰尼:“政治正确。”)清晨离开喀山城。军队向西南渡过阿的里河,踏上阿的里河西岸南北向的民用大道一路南下(塞兹兰尼既无时间亦无意愿向官僚机构递交东岸军用驰道的使用申请,更不想南下绕一大圈寻找渡口)239恰克林,抵达辛比尔地区首府辛比尔城。辛比尔地区的那颜是皇亲国戚穆罕默德穆尔扎,不过赶路的塞兹兰尼没有向他献上约定成俗的礼品的打算,穆罕默德穆尔扎想必也不会屈尊来给他一个小小芝麻官(甚至算不上官)添堵。

鉴于自己曾在当地作战数年比较熟悉地理,也出于避免节外生枝、耽搁行程的考虑,更因为民用大道的使用费昂贵不堪,塞兹兰尼在向辛比尔路监所支付10银币又32铜辅币的路费(“这么课重税,辛比尔的贸易早晚玩完!”萨比里罕见地愤愤断言道)后便带队离开大道进入一条乡道。部队一路轻装疾行,一日之内四分之三的时间在行军,即使吃饭也不下马扎营而只是减速食用干粮,睡觉时也不下马;整支军队处于老阿穆尔称为“亚急行军”的状态,所有的备用马匹都被调入驮畜轨道,一天一夜可以行进近一百四十恰克林,即使在阿拉特达鲁哈崎岖的乡道上也毫不减速。塞兹兰尼与部队到达辛比尔转向西方是在8月27日子夜,8月30日下午便穿越索叶河两岸的高地与莫尔多瓦森林、绕过萨兰诺城靠近边境。

(达鲁哈源自宋元的路,但和宋元路不同不是行政单位而是军区。喀山汗国一共有五大达鲁哈,其中阿拉特位于西部)

绕过萨兰诺之后,塞兹兰尼的部队转向北方,计划在俄方哨戒较疏散的地带渡过边界阿拉特里河,尽管有充足的后备马匹换乘,塞兹兰尼的部下们在连续赶路数日后还是感到了强烈的困倦。塞兹兰尼也略感疲惫,但他是伯克,是夏,他有自己的职责。

(夏,领兵官之意,在巴什科尔托斯坦是类似指导员和指战员合二为一的职责)

“弟兄们,往北三十五恰克林是一个叫做罗莫丹的村庄。我为奔萨伊伯克办事时去过彼地,哪里出产甘甜的栗子和水灵的姑娘,”塞兹兰尼扬鞭指向前方,“再咬咬牙坚持一下!”

“栗子......”“姑娘......”士兵们纷纷口舌生津。

“别欺侮老百姓,需要用钱找我!”塞兹兰尼赶紧补充道。

“放心吧伯克,我们一定让你破产!”一名欧古兰嚷了一嗓子,激起四下爆笑,塞兹兰尼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塞兹兰尼,你就望梅止渴吧。”托木尔嘴角微拧。

“你是说契丹国魏王朝的太武可汗?”鄂林问道。

“太武是拓跋鲜卑人的可汗,望梅止渴是桃花石帝国汉王朝大维齐尔、曹氏魏王朝的第一位帕迪沙‘德行之长’操大帝的事迹......”托木尔瞥了鄂林一眼。

“虽然托木尔你说的基本全对,但‘太武’是谥号,他的本名是焘。”塞兹兰尼补充道,“还有,魏王朝第一位帕迪沙是曹操的儿子丕而不是他本人。”

马匹似乎也能听懂塞兹兰尼的鼓舞,纷纷挤出脚力加紧赶路。四个小时后日近晌礼,前方的林间土地逐渐平整。

“......”塞兹兰尼望着远处的林冠挤起眉毛。

“出什么事了?”托木尔问道。塞兹兰尼的老部下们都明白,若塞兹兰尼都变了颜色,事情肯定不会简单。

“罗莫丹人口超过一千户,晌午不应该没有炊烟。”前进几步后,塞兹兰尼回应道。

“莫非......”鄂林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

“赶紧。”塞兹兰尼丢下这个词便快马加鞭。

在转过两道弯后,部队停下了马蹄,结束了——徒劳的——快马加鞭。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莫克沙和厄尔兹亚人村庄罗莫丹——或者说曾是罗莫丹的废墟。

莫尔多瓦人习惯以家族为单位聚居于用粗圆木和泥炭藓建起壁衍式长屋,现在战士们眼前的这些长屋已成为残垣、焦炭与余烬。村庄正门口有曾是栅栏门的木灰,灰堆里倒着两具尸体,一具胃部被火枪弹打碎了,肠子和肝从伤口中脱出,另一具被火焰燎得面目全非,上下伤痕累累,手中还紧紧攥着充当武器的大镰。村中土路上随处可见倾覆的货箱与被踏碎的果蔬沾染了和着干涸的黑色血液的泥土,附近往往有尸体。整一座偌大的村庄向外散发着强烈的腐臭、焦灰......所有与死亡相关的气味。

在一间只剩泥灰包裹的墙基的长屋中,士兵们发现了两具被割去舌头的尸体,这是整间中央大厅唯二完整可辨认的尸身。神龛中空空如也,或许曾放有圣像,但现在只有作为祭品却被啃过的面包和或空或碎的酒瓶;莫尔多瓦人是虔诚的东正教徒,但看来俄国丘八并没有什么“同宗之谊”,他们虔诚的表现就是将全村所有的圣像、历牌、宗教饰品洗劫一空。一间内室中有具被劈开头颅的男性尸体,一旁的床上有几片被扯走了装饰物的帷帐碎片,看来是女性的床铺而且是年轻女性,至于她是被奸污后遭杀害还是被掳走了则无从得知。再向内有间疑似仓库的半独立房间,里面有一具抱着一袋面粉的女尸,可能是第一次劫掠后离开藏身之所找寻物资结果遭遇了俄军的回马枪。隔间里有小孩子焦炭状、干皱黑脆不成人形的尸体。

村庄中心大广场上的老树被伐倒了,曾经庇护了一代代人的繁茂枝杈大概作了柴火。广场中心有一大坑,坑中的填埋物包括腐臭溃烂、部分露出白骨部分是腥红人肉的头颅,失去头颅、扭曲成怪异形状的身躯,还有赤条条的年轻或年幼女性的尸体;一层压一层,密实不见底。一旁竖着十余根木桩,十几位男女手脚受缚挂在上方,木桩从他们的肛门刺入,穿透身体从口中刺出;这些尸体的腹腔被剖开,肠道像肉串一样缠绕木桩,肝、肾、脾、胰、胆囊被扯出挂在空中摇晃。塞兹兰尼认出了其中几人,他曾向地方巡逻队出售食物,她曾向一位落单的民兵提供下榻,他曾为地方部队作向导......现在乌鸦正在啄食他们的眼珠。

柴堆与余灰中有大量猪骨。莫尔多瓦人擅长家猪育肥,莫克沙五花肉在维达苏瓦尔和萨兰诺的市场上被视作一等佳品。而现在,这些猪的骨骸被与其他肉畜骨骸混杂一处;俄军掳走了多数猪只,来不及带走的就地屠宰,或食用或焚烧。

一个半月前塞兹兰尼来此地登记户口时,这里还是一个叫作“罗莫丹”的生机勃勃的村庄。

塞兹兰尼部点起通知后方有袭击发生的烟火。部队不需要整顿了,他们在沉默中上马,向俄喀边境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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