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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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铁饭是钢。一上午马不停蹄的奋力割麦,四个人终于又饿又累。刘根喜的体能消耗最大,不时能听到他的肚子在不争气的一遍遍抗议。刚开始,他没有理会,等到肚皮里发出的咕噜噜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时,刘根喜终于直起腰来,朝着他身后不远,仍然在埋头割麦的娘喊了一句:“娘,饿了嘞!中午咱吃点啥好饭?”

刘根喜娘刚才也听到了自家老汉肚皮的抗议声,她心想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就回家做饭去。这个念头刚刚打消,就听到了儿子大喊“饿了嘞!”

儿子的喊饿果然比自家老汉的肚皮响更管用。

刘根喜娘直起腰身,将手中割下的一把麦子放在地垄上,说道:“都饿了?我这就回去做饭!”

“娘,您歇会吧,我回去做饭!”娄清荷是一个做事麻利的女人,她话音刚落,就几步快走往地头方向走去。刘根喜娘没有推让,她心里清楚,自家儿媳妇做事还是让人放心的。

娄清荷到家刚打开门,就听到院子里鸡鸭鹅们都在叽叽咕咕的叫着。动物们跟人一样,肯定是饿了嘞!娄清荷手、脸都来不及洗,就去给鸡们捧来一大把玉米粒,双手捧着朝鸡圈里一撒,饿极了的鸡们扑棱着翅膀,一粒粒叨开去。

看着鸡鸭鹅们忙不迭的寻食的模样,娄清荷干了一上午的活虽然很累了,但此刻的内心却是满满的喜悦和满足。可别小看鸡圈里的这十几只鸡,它们可是给这个家带来了不小的功劳,尤其给夏季麦收时节的庄稼人带来了丰盛的能量补养和内心的富足。

收麦时节,能吃到平时庄稼人根本不舍得吃的鸡蛋,那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这不,今天中午娄清荷做的,即将往地里送的午饭,就有以鸡蛋为主的美食。庄稼人做饭,食材几乎全部来自自家种植,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娄清荷从院后面的菜园子里,摘下一大把翠绿翠绿的豆角,又顺手从黄瓜架上摘下两根长着毛茸茸小刺的新鲜的黄瓜,又从西红柿树上摘下两个又大又红,一看就长得饱满成熟的西红柿,将这些新鲜蔬菜放到菜篮子里。一转身穿过通向前院的一条过道,来到厨房忙活。

娄清荷在厨房里的功夫丝毫不逊于在田间劳作。她做事干净利索,同一时间里会同时进行着几件事情,不会无端去多出没用的时间来。娄清荷喜欢看书,会在农闲看些报刊杂志这些,但她并没有真正去看过统筹学方面的书,她自己也并不清楚什么是统筹,但她做事的方式却无时不在完美演绎着统筹学原理,这让她做事非常高效。大概,她平时的做事风格只是她的习惯罢了,但无形中却印证了一些做事的原理。可见,生活,才是一切之根本,一切知识之永不枯竭的源头,就来源于生活本身。生活才是那永不干涸的清澈的源泉。

现在,娄清荷正在厨房发挥她统筹安排事情的功夫。她要做馒头,用小麦磨成的面粉,做成又大又圆的馒头,这是庄稼人一天三顿都吃不腻的东西。面是提早就发上的,现在已经膨胀了,鼓起的面团表面,像蜂窝似的一个排着一个,圆圆鼓鼓的几乎将盖在面团上的盖子都顶了起来。“看着真喜人哩!”娄清荷心想。

心中有喜乐,嘴角就会泛起温暖的笑。清荷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团表面上轻轻按了一下,面团上立即显现出一个凹坑,旋即凹坑又被回弹的面团平复了。

揉面、甩面,又将面团盘成长长的面剂子,按正方形的形状一刀刀将长长的面剂子切成一个个馒头。白白的圆圆的馒头在案板上一个个挺立着,散发着非常好闻的麦香味。娄清荷轻轻的把馒头放在用高粱杆做成的面盖子上,又用一块洁白的棉布将这些馒头生胚盖好,好让它们发的更快更好。这样静置一会儿的馒头上锅蒸出来,才会一个个像吃饱了似的又大又圆。

等待馒头生胚醒发的功夫,娄清荷择好了豆角,淘洗好了黄瓜、西红柿,并顺手剥了一头大蒜。做凉拌豆角、拍黄瓜,灵魂之处就是那精心调制的一勺子蒜汁。经典的乡村蒜汁,大概是这样调制出来的,将剥好的一头大蒜的蒜瓣,放在已经有些年头的捣蒜用的蒜臼中,撒上一把细盐,把大蒜粒捣成泥状,用勺子将蒜泥舀出来放在青瓷小碗中,加上一些凉白开、香醋、酱油、小磨香油,再放上一些刚从地里拔回来,切好的小葱或者香菜,一份大鱼大肉都不换的乡村蒜汁就做好了。

切好了豆角,黄瓜,西红柿,调好了蒜汁,娄清荷发现醒发的馒头生胚比刚才又大了一些,也更加轻柔了一些。她向锅里舀上几瓢水,将馒头生胚放在有两层篦子的第一层,第二层则放上切好的豆角,盖上锅盖,添足了柴火,熊熊燃烧的火苗映照着娄清荷十分健康的小麦色肤色的面庞。

火燃烧的功夫,娄清荷也并没有闲着。

她手起刀落拍好了两根黄瓜,加上细盐,五香粉,将调好的蒜汁舀上两勺浇在黄瓜上,一份庄稼人十分喜爱的拍黄瓜就做好了。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厨房来到堂屋旁边放着粮食、各种物质的小屋子里,从屋角的一只坛子里捞出四颗咸鸡蛋放到碗里。“怎么把你们忘了呢?正是收庄稼下苦力的时候嘞!”清荷自言自语着,笑着,又拿起咸鸡蛋快步回到厨房,掀开蒸馒头的锅盖,将四颗鸡蛋放在第一层的篦子上。

这时,娄清荷又转过身来,从放在灶火旁边的一个铺满沙子的竹篮子里,拿出两颗生鸡蛋,一手握着两颗鸡蛋,在碗沿边轻轻一磕,蛋液蛋黄听话的滑进碗里面。趁馒头还没蒸好,这会功夫,娄清荷一边看顾灶火里的柴禾,一边在小锅里做出了一大瓷碗浓浓的、红红的西红柿汤底,金灿灿的蛋花漂浮在红色的汤底上,撒上一把香菜沫,淋上几滴小磨香油,那种香味,直能把人内心深处的馋虫勾引出来。

有人说,自己做的饭往往吃着不好吃,但娄清荷从来不这么认为,她在做好的西红柿蛋花汤上猛吸一口,也情不自禁的低叹一声:“好香啊!”

馒头蒸好了,凉拌黄瓜,凉拌豆角,再加上四个又大又圆的咸鸡蛋,还有一盆浓香四溢的西红柿蛋花汤,足够在田间劳作一上午的四个人猛吃一顿了,娄清荷将这些吃食一一放到篮子里,提着篮子往自己地里赶去。

还没走到地头,娄清荷就看到丈夫站在路边往她这里张望。不用猜,这个人一定是饿的坐卧不安了。果不其然,还没等娄清荷将饭菜一一摆放好,刘根喜就一把抓去了两个白亮亮的大馒头,放在鼻子下猛吸了一下,说:“香哩!麦子的香味,这种味道可是俺这辈子走到哪,都忘不了的味道哩!”

刘老汉、刘根喜娘显然也饿坏了,他们一人一个大馒头,咬着馍,就着菜,大吃起来。

“好饭!见饭不吃香才是罪过哩!”刘老汉一边吃,一边还不忘给儿媳妇做的这饭给个好评价。

娄清荷看到三个人都吃的很香,心里非常受用。她又细心的将咸鸡蛋一颗颗都剥好,递给公公婆婆,又将另外两个都递给了大快朵颐的刘根喜。

“你也吃一个!”刘根喜不容分说,就将一颗咸鸡蛋递到了娄清荷的嘴边,他没有拿开的意思,无奈,清荷只得咬了一口。

这个时候,才是庄稼人真正的开心时刻吧。眼中看着放倒在土地上的麦堆,黄土地上放着用自己汗水浇灌出来、制作出来的粗茶淡饭,嘴是满足的,内心则是丰盛的。这个时刻,不用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用去想过去的,未知的一切烦扰之事,有饱饭吃,有眼前的丰收在,有最亲最近的人在身边,何谓幸福,这,不就是幸福吗?

幸福可遇不可求,但幸福又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的获得又是多么简单啊!眼前景,盘中餐,身边人。世界很大纷纭复杂,但幸福的感觉,却很小很小需要用心去领会感受。而眼前这温暖、和煦,如黄色麦田般的金黄色饱满的画面,深刻的烙进娄清荷的心里,如同在心房上镌刻进的一颗钉子,拔也拔不去了。

多年以后,当她回想起这些温暖画面的时候,心房上的钉子就隐隐作疼,她想从记忆中把这些都抹去,彻底的抹去,但娄清荷却绝望的发现,这一生,也许都无法彻底抹去了。它们,早已和她身上的血与肉一块交融进她的生命中,就如把种子种到了庄稼地上一样,早已生根,发芽,势不可挡的生长起来。

那些幸福的感受是真的,那些痛苦的隐隐作疼也是真的。

这世上有永恒吗?

如果有,或许也只是刹那间的感受吧。

而黄土地,田间地头的粗茶淡饭,围聚在一起的亲人,热烈的风,胸腔中沸腾着的热血,共同组成了那时那刻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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