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需要之事两件(二)(2 / 2)
一撇之间,似与寻常乡农并无不同啊。
可为何他刚才帐中说话时,笑语声中,自己却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马广不明所以。
不明所以就不明所以吧,总算是任务完成,他巴不得早点离开这座贼营,才没心思在这上头多想,他跟着那辕门将派来的军吏,原路返回,出了军营,一溜烟的奔乡中而去。
……
曹幹帐中。
李顺问道:“小郎,问他要五干石,他只献咱一干石,这不是糊弄咱,没把咱当回事儿么?你怎就允了?这个口子一开,其它那些乡豪地主可咋办?要都是有样学样,咱的粮还咋募?”
却是曹幹并非是只向任贤一家要粮,任城诸乡的大、小地主各家,曹幹今天上午都派人去了,也向他们要粮了。——前天,到任城之当日,曹幹即令李铁、闫雄等政委分别带人下去各乡,摸一摸各乡地主的情况,前天、昨天两天,已经把任城各乡地主的情况大致摸清。
“李大兄,不着急。”
李顺不明曹幹之意,说道:“小郎,不着急是啥意思?”
“其它别家地主的回信,不是还没给咱送来么?且再看看,看看其它别家地主都是什么态度,把他们的态度都搞清楚了后,咱们在做下步决定。”
李顺说道:“小郎原来是这个打算。先看看别家乡豪地主的态度,这样也不是不行,可小郎,既然如此,你为啥刚才就同意了任贤家只献给咱一干石粮?”
曹幹摸着短髭,笑道:“李大兄,粮就在他家的粮仓里囤着,又跑不了,他是先献给咱一干石,抑或是从我之令,老老实实的就拿出了五干石献给咱,又有何区别?”
李顺顿时醒悟,也笑了起来,说道:“小郎说的是!粮就在他家粮仓,跑不了!”
苏建干咳了两声,拈着他的老鼠须,说道:“郎君此话固是,粮在他家粮仓里,跑不了。可是以我愚见,对这个任家,郎君也不能太小看,该重视,还是得重视一下!”
“哦?先生此话何出?怎么个重视?”
苏建说道:“李政委昨天向郎君汇报任贤家情况的时候,我在旁边仔细听了。这个任贤,他的长子在郡府为主簿,婿在县中为县吏,其家有坞堡,还有宗兵数百,端得是任城的头等强豪,想来其家在任城县乡,必是很有影响,弄不好,他振臂一呼,就能聚众甚多!咱外来之军,初到任城,人生地疏,尚未站稳脚跟,对於此等强豪,以我之见,最好还是……”
“先生,最好还是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苏建偷觑曹幹面色,大着胆子,把他的意见说了出来,说道:“郎君,这只是我的愚见,对也不对,我也不知。我是认为,对於此等强豪,为便於我部在任城尽快的站稳脚,是不是威慑之余,不妨加以拉拢?郎君,只要能把他家收服,我部在任城定就能轻轻松松地站住脚了!”
这一番话,不能说没有道理。
苏建入伙前是县中的县吏,成年与地方士绅、乡豪打交道,他深知强豪、地主在乡中的影响力。像任贤家这样的强豪大户,在乡里头肯定是一呼百应,影响很大。那么,如果能用拉拢的手段,把任贤给拉拢过来,则以他之见,对曹幹部在任城的站稳脚跟,必定是会很有帮助。
会不会有帮助?
曹幹同意苏建的判断,如果是能把任贤收揽到自己麾下,确实对自己在任城站稳脚跟会有帮助。但是,若按苏建的这个建议行事的话,那他与刘昱就没什么区别了,他为何还要离开刘昱,自立门户?这一条政治路线,压根不在他的选择中。
听了苏建之话,曹幹笑道:“先生所言有理,不过这个任贤若是个开明士绅,为人仁义,我招揽他一下也不是行,却此人,李大兄等已经查探清楚,残民虐民,鱼肉乡里,无恶不作,这等人,我岂能招揽之?我若招之揽之,我曹幹岂不也成与他同类的人了?”
“是,郎君说的是。任贤的名声是不好。可是郎君,其家是任城头号强豪,在县乡的影响很大啊,若是逼急了他,导致他激烈的反抗咱,四乡百姓是很可能会受他蛊惑,与咱作对啊。”
曹幹笑道:“百姓的事儿,先生不用发愁,我自有办法。”
“敢问郎君,是何办法?”
曹幹摸着短髭,悠悠说道:“办法嘛,即是从任大地主献给咱的这一干石粮中出。”
说着,曹幹转目,看向张曼。
张曼抚摸着胡须,迎视於他。
两人相对一笑。
……
在离开鲁县,来任城的路上,曹幹与张曼两人每晚宿营之时,常在一起详谈,却是早在来至任城之前,两人就已经定下了到任城后的发展策略和希望能够达到的发展目的。
与刘小虎、刘昱说的是,“愿为将军振翅”,到了任城以后,将会尽力为刘昱攻下任城、亢父两县,这话只是曹幹为说动刘昱的说辞罢了。
——或者说,也可以不仅仅只是“说辞”,如果刘昱肯给曹幹更多兵力的话,曹幹也真还可以试试打下任城、亢父,或者至少两县中的一个。但问题是,刘昱最终虽是同意了曹幹的请求,并在刘小虎的建议下,允许了曹幹带其整个的本部,亦即曹幹本曲、戴兰曲、胡仁曲、王敬曲四个曲俱往任城,但也仅只是四个曲而已,没有再给他多添兵马。四曲之兵,不到两干,怎能打下任城、亢父两县?“愿为刘昱打下任城、亢父”,也就因此,最起码现阶段言之,只是说辞而已了。却则话到此处,不妨多说一句,难道刘昱就不明白,不到两干兵,是断难为他打下任城、亢父的?刘昱岂会不知?他当然明白。之所以仍是没给曹幹增兵,乃是因刘昱根本也就没想着让曹幹给他打下任城、亢父,他同意曹幹率部去任城、亢父,所为者,只是想让曹幹能够在任城、亢父一带建立个据点,成为薛县、蕃县西边的前线阵地就够了。
总而言之,因为目前兵力不够的原因,攻下任城、亢父,很大程度上只是成为了一句空话。
曹幹、张曼两人定下的到任城后的发展策略,实不是以攻下县城为重,而是以两方面为重。
这两个方面,用曹幹的话,即是“到了任城后,当务之要,需做之事两件,一则扩军募粮,一则凝聚本部”。
“凝聚本部”暂且不必多言。
曹幹部中,抛开曹幹本曲,其余三曲,成分相当复杂。
戴兰曲的部曲都是老义军,资历老,在戴兰这个滑头小率的带领下,其曲中的老油子甚多;胡仁曲的部曲大多是铁官刑徒,颇有桀骜不驯之辈;王敬曲的部曲相对好些,主要是海西募兵时募到的新兵,以及他吃了败仗回到薛县后给他补充的薛县新兵,无论是海西新兵、还是薛县新兵,大部分是本分的乡农,但王敬是刘昱的心腹,这一点比较麻烦。
部中部曲的成分这般复杂,为便於指挥,想办法将四个曲凝聚起来,此是题中应有之义。
如果把“凝聚本部”比作是到了任城后,向内的发展策略,“扩军募粮”这条,即是到了任城后,向外的发展策略。
“扩军募粮”,包括两个方面。
一个是扩军,一个是募粮。
由这两个方面,分别就有两个问题。
一个问题是,“扩军”,兵源从哪儿来?一个问题是,“募粮”,粮怎么募,从哪儿募?
张曼最初的意见是,似乎是可以学一学刘昱在海西、薛县募兵、募粮的办法。
虽然到任城后,不打算攻城,没办法像刘昱那样,通过县寺的降吏来在各乡进行募兵、募粮,但却可以试着通过各乡的蔷夫等乡吏,进行募兵、募粮。
曹幹不同意他的这个意见,向张曼指出了刘昱这种募兵、募粮办法的最大弊端。
即是,通过这种办法募得的粮食,大部分都被普通的百姓民户承担了,同时,用这种办法募得的兵员,一则,大部分也是从普通的百姓民户家募来的,二者,且还都是被强迫征募来的。
这样一来,加重了百姓的负担,对百姓造成了严重的剥削,不利於打响本部义军的旗号,这是其一;部曲是强募得来的,且这些被强募得来的部曲的家中还可能也被强行征粮了,试问之,能相信他们对本部的忠心么?这样的部曲,在遇到硬仗的时候,能相信他们的战斗力么?
是以,曹幹认为,刘昱的这种募粮、募兵的办法,决不能采用。
他提出了另外一种办法。
募粮这块儿,他提出可以向任城各乡的大小地主借粮。
扩兵这块儿,他提出可以先不必急着扩兵,等募粮进行到一定阶段以后,先把募来的粮食给各乡的贫寒百姓分上一些,然后再慢慢的开始募兵。
张曼考虑过后,同意了曹幹的意见。
话说回当下,已经定了把募来的粮食,分给贫寒百姓的此个发展策略,那么关於苏建所担忧的“百姓可能会受任贤的蛊惑,来与义军作对”之此事,自然也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乡村里边,根据曹幹自己起事前,在其本乡中之所见,以及后来李铁等下到各处乡中的调查,当下土地兼并严重,贫民是占了多数的。占了多数的贫民得了曹幹给的粮,那他们肯定就不可能再受任贤的蛊惑,再跟着任贤来与曹幹作对了。把占多数的贫民去掉,剩下来的中农、富农,只要曹幹约束部曲,不去掳掠他们,他们有家有业,是为有恒产者有恒心,为何要来与曹幹作对?他们也因此而不太可能会受任贤的蛊惑。如此,剩下来能被任贤聚集的,——如果任贤有这个胆子,当真聚众以与曹幹作对的话,也只有他的宗兵、徒附等少部分了。
少少的一些宗兵、徒附,何是曹幹部曲的对手!
苏建虽是尚不知曹幹、张曼定下的这两条到了任城后的发展策略,但他看到曹幹与张曼相顾而笑,亦已猜出,他俩必定是私下已有什么谋议,不知为何,却忽然心头泛起了酸酸的感觉。
要说和曹幹相识,他可远比张曼为早,曹幹还尊他为师。
可现在,曹幹的第一谋主,俨然是张曼这个后来者,却非自己!
苏建酸溜溜的瞅了张曼眼,饶是吃醋,也不得不承认,只从卖相观之,这张曼是比自己强点。他按下酸意,问曹幹说道:“郎君,从任贤献给咱的一干石粮中出?怎么从这中出?”
“我已决定,候各乡诸家地主,把咱要的粮,都给咱送到以后,咱便送粮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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