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2 / 2）

住持和尚本来已然将动手的念头抛诸脑后，可此时半边袖子被开了刃的尖刀给刺破，刀身没了藏匿的地方露出来后，他那本来已然消散的念头，竟然也折返了回来。

单手握着刀柄，住持和尚的声音凉得像是这嚣嚣夜色。

“你腹中的孩子，日后将是陈桥驿的祸端。”

住持和尚的目光落在妇人身上，用上了陈述的语气。

然而他双眸眼白所在的地方浮现上了血色，显得整个人狰狞许多。夫人靠在禅房的墙上，双手紧紧的抱着小腹。

陈桥驿百姓都说这和尚灵验，嘴巴开了光。

可在夫人看来，她腹中的娃儿日后会不会是陈桥驿的祸端她不知晓，但眼前这提着刀的和尚，又能好到什么地方？

“夫人，为了陈桥驿的百姓。”

住持和尚向前走了一步，目光定定的落在了夫人身上。

借居在夫人身上的逐一一，明知和尚闪不到自己，可对上这幅眼神，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什么妖僧？

胡言乱语。

“这孩子，还是舍了吧。”

和尚的刀已然提了起来，虽与女子之间仍有几步的距离，可如若动手，也不过是瞬息之间。

“死秃驴，说的什么混账话！”

夫人是个急脾气，一手护着小腹，另一手随便一抓，摸到什么都往和尚所在的方向去砸。

她的身量不高，但力气却是极大，每一记砸出去，都发出嘭嘭的碰撞声。其中几样，甚至擦着住持和尚的脸颊过去。

“我为了给相公留个后，废了多大的力气你知晓吗？”

舍了吧？

你倒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她心中对相公有愧，这孩子别说日后是陈桥驿的祸端，便是这孩子日后揭竿而起，她作为娘亲，也得把孩子护下来。

“救命啊！”

女子的声音尖锐刺耳，她扯着嗓子呼喊着，希望能唤些人进来。

听闻眼前的女子呼救，住持和尚有些焦急，提着刀向前又走了几步，想要给这位夫人解释清楚。说说他在诊脉是看见的幻象，说说为何这孩子要不得。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要把孩子打了，那幻想中的场面便都不会出现，陈桥驿也仍旧会是个宜居的小镇。

“夫人且听我说……”

住持和尚将声音压低，试图将女子的情绪稳定下来。

可惜他提着刀的模样，实在没有说服力。夫人见他靠近，情绪越发的激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两只手朝着来人便招呼了起来。

女子的指甲修的尖，隔着僧衣去抓和尚的袖子，仍然让他吃痛不已。一边抓，一边还高声呼喊。

小小的一只，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大的丹田之力，呼喊一声比一声大，在夜色之中显得凄厉无比。

“救命啊！来人啊！”

胳膊上的吃痛，以及耳边尖锐的呼声，让住持和尚愣了一瞬。他回头朝外去望，夜空呈现出一种近乎于墨色的深蓝，唯有明月高悬，和几颗星星闪烁微光。

怪。

住持和尚晓得自己身负功德，多年来从未有人能伤的了他。

即便是脱了凡胎，已然不在五行轮回之中的金丹修士孟佳期，也从未起过和住持和尚动手的念头。因为他晓得，只要他一动手，或许和尚没有还手之力，可天道降下来的罪责，却是孟佳期自己担不起的。

平日里禅院中的其余沙弥也都小心的很，为住持掌灯时谨慎至极，生怕蜡油滴落烫到了他。为住持浣衣的时候，也当心的紧，生怕溪水中有什么小石头不曾淘洗干净，硌了皮肉嫩的住持和尚。

而那些来算命的大官老爷们，在心底腌臜念头和陈年旧事被住持和尚看到以后，也曾起过杀人灭口的念头。

香客们都以为是沙弥们对住持和尚崇敬恭检，是住持和尚佛法高深。以为达官贵人们对住持和尚礼让谦逊，是住持和尚心地良善将其感染。

可事实并非如此。

从住持和尚记事以来，但凡有人试图伤害他，那人便会遭受天道降下的责难。

比如禅院里那扫地和尚本是不瘸的，便是因为没扫干净，让石子绊了住持和尚一下，才瘸了腿的。

无心或是有意，那降下的责难都不会减少。

但此时此刻，女子的指尖隔着僧衣，深深的掐入了他的胳膊，疼痛从那里传来，异常的鲜明。

按照平日里的见遇，这会儿早该乌云密布，雷光自云间闪烁，朝这夫人降下惩戒才对。

偏偏事与愿违，天朗气清，顺着门缝吹来的夜风也清凉温和。

“救命啊！”

女子仍在扯着嗓子呼喊。

住持和尚手持利刃，整个人压在了她的身上，目光灼灼，想要再从她身上，探寻出些什么。

被呼救声唤来的仆役和沙弥们，此刻站在禅房门外，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淫贼，妖僧。”

紧接着叱责便一声接着一声。

“佛门净地！”

“夫君新丧！”

“怀着孩子！”

“是不是人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