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谋+拂水藏鸦(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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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啐!”

“姚存中!”

“你要有脸,自己去照皇天!老子不奉陪!”

“陈似道!你、你、你……”

那姚彦俊本就与陈余庆有些许龃龉,他素不善口舌,这下又说不过他,不禁气得抬手抚膺,涨红了脸,三魂出了七窍,头顶直冒青烟。

黄林甫见状,便打算上前,扶一扶这位可怜的姚大人。

这姚彦俊虽出身汴州姚氏,但却是个满盛京城知名的药罐子,不仅身子骨孱弱,又患有心疾。

虽说常年疾病在身的人脾气都不太好,可黄林甫觉得,他这性子,在这帮豺狼虎豹里,算是不错了。

堂下不停窃窃私语。

却忽听这时,端坐上首的贺知清了清嗓子,轻轻咳嗽了一声。

众人立即噤若寒蝉。

贺知面色沉沉地朝堂下扫去,见底下一帮大小官员们骇得不敢出声,个个心怀鬼胎,心里如明镜儿似的。

这七望之首,他本半分心思也无。

只不过建中五年后,叶家倒台,没几年,郑家又突然谋反,这盛京七个名门望族,一下倒了俩,其余五族里,就数他贺家树大招风、首当其冲;家族存亡关头,他才勉强出了面,担了这虚名。

今夜这蓬莱香一事,他也掺和得不多,他手底下的铺子自可养活家人,被人捣了暗点儿,他也自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账目洗掉。

但架不住这群蠢货。

更何况,贺家支系旁杂,他就算只把自己摘出去,也不能保证片叶不沾身。

这帮士族,近几年,能出的才人越发的少。

唉,看这堂下这一帮乌烟瘴气东西,他一时只觉糟心到背过气去。

他今儿个少见的没发火,这些个东西摸不准他,一个个地骇得那样,他想想就来气。

哼。

“好了!”想到这儿,贺知沉沉开口,揉着突突跳的眉头,强压下心底怒气,“都吵什么?”

“人家都尚未出手,自己人就乱了?”

“瞧瞧尔等那副德行!”

他训斥了一番,这才觉好受一点,又继续骂道:

“谢咏归当朝名士,德行出众,你们算个什么烂泥里的腌臜东西,也佩想刺杀他?”

“不知天高地厚!”

“当真不知天地何物?”

说道这儿,他不禁眸子往堂下一瞥,嘴角露出些许嘲讽,下首坐着的陈余庆一时脸都绿了,却只得憋着口气,不敢回嘴,他看在眼里,眸光轻轻扫过,缓缓呷了口茶:

“谢咏归出身清贵,又萧疏轩举,高山景行;他这些年能稳坐相国之位,除了圣上恩宠,当真当他无甚手腕不成?”

“哼!”

他说到这儿,又“砰”地一声,重重摔下茶盏,指着天破口大骂道:

“当年他挥斥方遒那会儿,尔等还不知窝在那个旮旯角儿,玩泥巴呢!”

玩泥巴还谈不上,不过他此言一出,堂下又是死寂一静,众人皆沉默着不敢搭话,脑中却不觉想起,谢雩当年还尚未封相时,那白衣秀士的风采来。

这般人物,怕是连嫉妒,也是觉玷污的。

“大……大人,”众人沉思之际,却仍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上话,一时间,众人皆眼神齐刷刷瞟去,却只见是方才那个率先辱骂谢雩的小官。

看着倒是脸嫩,谁成想是个愣头青。

那小官顶着堂内众人的视线,不觉紧张,额角不停沁着冷汗,却依旧硬着头皮开口道:

“那……您说,我等……该如何是好啊……”

这倒是今夜在场所有人,这趟下来,都想知道的问题。

小官说完话,又缩着脖子缩回去,似是怕极了贺知一言不合怒起暴喝。

的确。

该如何是好呢……

乍被这么一提醒,贺知不禁抬手支颐,指尖于几上轻点,心底暗暗盘算。

他这一沉思,堂下又骤然无声了起来。

黄林甫便抓着机会上前,搀扶住了那位可怜的姚大人;姚彦俊不禁转过头,同黄林甫面面相觑;而他对面的陈余庆,却依旧阴鸷着一张脸,耿耿于怀,跷着腿,喉底暗哼了一声;见状,黄林甫又将视线朝下首瞥去,却只见他的顶头上司,林绹,悄悄低下头,轻啜了一口茶,以袖遮脸,似欲掩住面上表情,唯向他投来的目光里,透露出些许恶寒。

在场,唯那位言侯,依旧风轻云淡,一副从容自如的作态。

……

良久,贺知才出言道:

“那谢雩……”

“暂时不宜动。”

他的手指不停地于手下案几上轻点,“近几日,咱们手中的货,能抛就抛,尽快散出去,抛不掉的……”

“便就地销毁。”

他话音未落,却见堂下的陈余庆眉头一跳,似是对此决定颇为不平,贺知迅速眼神一凛,登时开口打断他道:

“非常时刻!若咱们手上的货抛干净了,还怕他谢雩查上门来吗?”

他素知这帮人贪心,手上无甚本事,胃口却填多少都不满,想到这儿,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尔等那乱七八糟的账!”

“都给我做干净了!”

“莫不是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

“叫你们手上那些上线下线,最近都老实点!”

说到这儿,他忽又“蹭”地一下,拂袖起身,堂下众人顿时都惊悚地抖了抖,却只见贺知负着手,在堂上来回踱步,眸色摄人:

“若明日再教我看见这伙人在平康里晃荡,”他露出一丝冷笑:

“就自己滚去诏狱里报道吧!”

他的话句句在理,可陈余庆却依旧忍不住地喉头微动,似欲开口打断他,贺知看在眼里,不耐烦地挥挥袖子,这人他最是厌烦:

“谢雩的事我知晓!”

“近几日,我自会教人盯紧了谢雩。至于你……”

“陈似道!”

他转身,只留了个背影给他,语气尽是嘲讽:

“你可少走些歪门邪道!别成日里跟条疯狗似的盯着谢雩不放!”

说到这儿,他眼神轻轻一瞥,语气十足地轻蔑:

“你也配?”

一时间,陈余庆面上五味杂陈,似吞了苍蝇般,这般直勾勾地被他道出心思,心底又气又羞,却也只能颤抖着,朝贺知抱了一拳,硬生生地从牙缝里憋着,才终于挤出几字:

“是……贺公。”

……

贺知见终于料理完这些糟心事儿,便挥挥衣袖,抽身欲走,却不成想,冷不丁地,又被言侯轻声叫住:

“贺中堂。”

他疑惑地转身,却只见言侯放下茶盏,面色温和,笑得温文尔雅:

“中堂且慢。”

“中堂忘了,还有那朱校的事儿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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