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戏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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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传闻是传闻,不过那个女人说的确实没错,是有一个疯戏子,想要杀了他爱极,恨极的男人。

一个,肩上有功勋的负心汉,而且,他的命很大。

顾纤语踏进屋内,整个人疲倦的不像话,碰到了床榻就立刻沉沉的睡去。

梦里有灯,有火,有拿着剪子的疯子,大笑着唱着他曾经最喜欢的《霸王别姬》,杀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比那神话中的狐狸精更疯狂。

他自己也倒在血泊里,那头稻草被鲜血污染,他舔舐着热血,蛇信子似得舌头沾满了铁锈的腥甜,想象自己把那些不守妇道的女人和那负心的军官抽筋拔骨。

他就醒在那血泊里,周围还残留着血腥的气息。

半根烛蜡早已被寒风吹熄,却吹不走小戏子内心噩梦,枕边腥红。

鞋边还放着一个纸盒子,是一位小公子送他的,为了哄他一笑,可谓是“倾家荡产”,被父亲断了零用钱不说,还被逼着读那《诫子书》,娶了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凄凉得很。

纸盒子里是新的戏服,他新学了一出戏《宇宙锋》,命了裁缝加紧制衣,可定的还没制好,便有更好的送上了门来。

这年头跟之前可不一样了,一个漂亮的戏子跟一个漂亮的女表子没什么区别,都是下九流的行当,一个在窑子里卖笑,一个在戏台上卖唱。如今他卖了唱了,得些赏是应当的。

何况,他可是梨园的皇帝,顾纤语啊。

那水钻的头面边沿还带着玉白的珠子镶边儿,顾纤语拿着小牙刷细细的刷着那被尘灰沾染了的地方。

谁都知道顾老板爱这些行头跟爱命似得,舍不得它们受损半点。所以当年的事情,没有人怀疑到这个挺有名儿的小戏子身上,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的手指抚上了那套宝蓝色的戏服,像抚摸着猫儿的毛一样温和。口中喝着《宇宙锋》的戏词,是赵艳容至秦二世跟前儿装疯的片段。

上面敢是皇帝老官?恭喜你万福,贺喜你发财!

你大人不下跪,罗喏喏我生员是不跪的!

你好笑,我也好笑!哈哈哈……

你笑我疯癫,我就笑无道的昏君!

哈哈,哈,这赵艳容笑多久,疯多久,他顾纤语就疯多久,你笑我疯魔痴狂,我笑你昏庸无道,连小女装疯卖傻都识不出。

笑着笑着,他突然停下来了,“我这里忙下金銮,那昏王怎知我袖内机关?”

那双手拽上戏服上的珠串儿,顾老板是个旦,但也是个男人,那珠子可不经拽啊,这么一下,可不就断了么……

他笑着,与赵艳容一起疯了,都是撕衣服,可人家是装疯卖傻,那他就是真痴真傻吗?也不见得啊。

他拽着戏服,那漂亮的宝蓝色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珠子落了一地,滚在他脚边。

他笑着,撕着,比《红楼梦》里的小丫头晴雯撕扇子撕的还凶。

直到衣服只剩下了破布条,他终于停下来了。跌坐在地上,珠子滚落到他膝下,咯的发疼。

屋门忽然被打开,晨曦微光照射到屋内楚楚可怜的疯癫身影上。

黎玉白看到了眼前的情景,惊了一跳。

她冲上前去,看见自己的师傅细嫩如白玉般的手指被弦刃割出一道道血痕,抓起他的手问道,“师傅,您这是作甚?”

“这颜色太亮眼了,我不大喜欢。”

“您不喜欢我们穿自己的就行,为何一定要撕了它?”黎玉白皱着眉看着这儿的一片狼藉,“这杜小公子的心意被您全费干净了,您就高兴了?”

“高兴啊。这赵艳容不是装疯吗,装出了一出好戏,那你师傅我给她来个真疯,你觉得看客会不会高兴?”说着,顾纤语嗤嗤的笑着,像一个半大的孩子。

黎玉白见多了,便不理他。也搞不懂他,明明知道这地儿不让自己舒坦,却偏偏要来这儿睡,你说,这地儿风水本就不好,夜半三更的又没有人肯陪陪他,他还能睡得好么?

到头来,苦的不还是自己?

“对了,院子里的东西,你们见着没?”顾纤语走到帐子后换衣服,随口问了一句。

“这么大个家伙,谁也不是瞎子,现在去园子里看一眼,那群小猴子估计都还围着呢,他们以前都没见过,等会儿绝对一逮一个准儿,一个个都得吃板子。”说着,她又赏了一眼师傅的杰作,昨日顾纤语又是被林贺台给带走的,她问道,“是台车吧?林将军送您的?看着可不便宜。”

“不是。对了,你找人看着点儿,可别刮了蹭了,这车金贵着呢。”正主儿过几日,还要来“上门提货”呢。

“成,一会儿专门雇一人给顾大老板您看着这一台车。”黎玉白手脚勤快,已经把那一片狼藉给收拾干净了,“这《宇宙锋》今天还能唱吗?戏服没了,先用其他的凑合凑合?”

“不唱了,唱《牡丹亭》和《洛神》吧。”顾纤语从帘子后头走出来,吩咐黎玉白和在门口候着的小鱼儿把戏服拿上,便朝着戏园子的方向晃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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