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1 / 2)
一大早,报摊所有报纸上都刊登了关于江月楼的报道。
比如景城日报的标题:是杀人犯,还是另有隐情?揭秘不为人知的江月楼。
比如照见报的标题:关于精神问题犯人的量刑标准。
路人纷纷购买报纸,聚众翻阅,热切地议论和争执着。
楚然在不远处观察了一会,扬起笑意,给陈余之去了个电话,告知他舆论影响已经形成。
陈余之也没闲着,在白金波的协助下,联系了教会医院给江月楼做了精神坚定。
很快,一张标题为“关于江月楼精神问题鉴定通知单”的证明新鲜出炉,通知单内写着:经鉴定,警署稽查科科长江月楼患有精神疾病,无法自如控制情绪,暴躁症状明显,对社会有一定的危害性。建议送医强制治疗。
这份鉴定通知单最终令蔡昌耀松了口,江月楼在警察的押送下,送入景城精神病院。
他的双手被捆绑着,在护工的推搡下沿着狭长的走廊往自己的病房走,一路上遇见不少穿着统一病号服,胸前佩戴号码牌的神经病人。
他们有的头发凌乱,对着房门拳打脚踢,大声哭号;有的虽然看似正常,可猛不丁地会跳出来吓人一跳;还有的蹲在角落里,自言自语,嘟嘟哝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走廊最后一间房,就是江月楼即将入驻的病房。
护工将捆绑着他的绳索解开,一把将他推了进去。他在来之前就被注射了药剂,整个人浑浑噩噩,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精神病院院长华沉生将一份药放到他床头柜上,冷漠地说:“吃药时间到了。”
他半躺在床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一边怒吼:“我没病,吃什么药。”
毕沉生冷笑:“来这儿的人,有几个觉得自己有病的?”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等你痊愈的时候。”
毕沉生准备离开,被愤怒的江月楼一把揪住,“我的话你听不懂是不是?我再说一次,我没病。”
华沉生不急不躁,顺着江月楼的意思,淡定地哄着:“嗯,你没病。”
江月楼瞪着华沉生,头晕脑胀,双手逐渐脱力,最终只能无奈松开他。
“白金波呢?我要见他。”
“白署长在忙。”
江月楼努力撑着自己不倒下,冷笑起来:“借口,他把我送到这儿来,心虚不敢见我吧?”
“白署长也是为你好。你不在这儿呆着,就只有死路一条。”
江月楼气得双眼通红,拼命咆哮:“他们凭什么判我死罪?杨京该死,我杀他不过是惩恶扬善,这是警察的职责。”
“你是惩了恶,但你自己也是恶。九号。”
江月楼厌恶地啐了一口:“别叫我九号,我有名字。”
华沉生整了整被他弄皱的衣角,走到门口,“在这儿,所有人都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如果你记不住,我们会帮你记住。”
很快,江月楼就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诊疗室中央,江月楼被束缚在一张黑色狭长的单人床上。床边有一台机器,延伸出来几条线路贴在他全身几处穴位上。
华沉生站在机器旁,摆弄着上面的按钮,看着江月楼就像看着一只小白鼠,微笑着问:“叫什么?”
“江月楼。”
华沉生不客气地按下开关,电流瞬间顺着线路流遍江月楼全身。
江月楼痛苦地抽搐着,咬紧牙关拼命挣扎,可怎么都挣脱不开束缚。
华沉生对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悠然地看着手表,并不受干扰。“还剩五秒。”他似乎很享受江月楼嘶吼的声音,仿佛是什么美妙的音乐。
“时间到。”华沉生按下开关,切断了电流。
江月楼瞬间瘫在床上,大口喘息着,像极了一条搁浅的鱼。
华沉生对他的痛苦熟视无睹,继续问:“叫什么?”
江月楼浑身发麻,呼吸粗重,却坚定地瞪着华沉生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江……月……楼。”
“好,再加10秒。”华沉生无所谓地笑了笑,再次按下开关。
这一次更难忍受,江月楼高声呐喊着,青筋毕露,肌肉紧绷着几乎就要裂开。
华沉生居高临下地欣赏着江月楼承受电击的痛苦,严格等到倒计时结束,才关掉电流。
他见江月楼已经精疲力竭,眼皮半开半合,神智都有些涣散,脸上露出笃定的笑容,弯下腰,再次问出那个重复的问题:“叫什么?”
“江月楼。”床上的男人声音微弱,却死不松口。
“固执。”华沉生有些不太高兴,没有享受到征服的快感,摇着头再次按下开关,让江月楼开始承受新一轮的痛苦。
这一次,他没有再问话的机会,因为江月楼已经支撑不住,昏死过去。他有些挫败地招来护工,吩咐道:“抬回去,加大药量,放在他的晚饭里。”
门外两个护工应声而入,解开江月楼的束缚,架着他往外走去。
江月楼无力的垂着头,脚也使不上力,几乎是被人拖回了房间。
只是,没有人发现,垂着头呈昏迷状态的江月楼忽然睁了睁眼睛,嘴角弯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和白金波设计好的,目的就是麻痹那个神秘的三爷,将他从暗处引到明处。
白金波本不愿意他冒险,但他一意孤行,利用自己的情绪病设计了那起灭门惨案,革去公职,转瞬变为阶下囚。实际上,白金波早就安排杨京一家趁夜离开景城,改名换姓不再回来。惨案现场的尸体原本就是尸体,搬运过来伪造成案发现场。
为了不让陈余之陷入危险,他选择隐瞒,哪怕被他误解,哪怕要和他站在对立面,都没有一丝犹豫。但令他暖心的是,陈余之从未放弃过他,一心想要挽救他的性命,甚至想出了精神病犯人量刑这条法规,配合着白金波将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一切都朝着他的计划进行着,只要能让三爷觉得他已经叛出警署,成为一枚可以被利用的棋子,值得拉拢,就算此时此刻受再多的苦,也都是值得的。
这就是他的秘密卧底计划,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在精神病院的一举一动都在三爷展君白的掌握中。
邱名汇报时对江月楼还有一丝敬佩:“骨头硬极了,华医生的电刑,从没有人能承受五次以上,他做到了。”
展君白早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如果江月楼那么容易服软,也就不是他看中的人了。
“老华认输了?”
“没有。华医生每天都带他过一轮电刑,力度越来越重。据说每次从电击房出来,江月楼基本都是昏死过去,被人抬回病房的。”
“即使这样也不松口?”这倒有些令他意外了,感叹道:“江月楼如果不是对手,简直再完美不过了。”
邱名点了点头,又说:“他在病房里对白署长颇多指责,包括政府。斥骂他们治世无方,宣称治乱世就该用重典。”
“听起来像是真疯了,连有再造之恩的白金波也要骂……”展君白思索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开车去了展天青的府邸。
没有过多寒暄,他直截了当地问展天青:“二叔,你觉得如果江月楼站在了政府的对立面,有没有可能为我们所用?”
“你想策反他?”展天青对他的话有些意外。
“算不上策反,他现在已经一身反骨了,不是吗?”
展天青想了想江月楼现在的境况,赞同道:“也对。说起来,蛇娘子这招用得极妙,一石二鸟。本想母子相斗必有一伤,没想到还附赠一个江月楼与政府的决裂。”
“算是意外之喜。江月楼是个过分执拗和疯狂的人,如果能够拉拢到我们的阵营,他的反扑,不管对警署还是政府,都是重重一击。”
展天青哈哈大笑起来:“可以一试。不过如何测试江月楼是否真的反叛,还需要斟酌。如果都没问题了,他将成为我们夺权的重要工具。”
展君白也微微一笑:“二叔放心,我自会安排。现在景城已经没有绊脚石了,金马堂是时候重新发展起来,所以我让孙鹤英从北平回来了。”
“可以,你安排就好。”
商量完正事,展天青着急和赵墨清作乐,展君白只好告辞回家。
才下车,就接到警卫报告,说有一位叫楚然的小姐到访,正和玉堂春坐在花园里等候。
他知道楚然为何而来,忍不住皱了皱眉,不紧不慢地向花园走去。
还未走近,就听见两人的谈话内容。
楚然问:“月楼被送去精神病院后,展司长可有提到过他?”
玉堂春答:“邱名提过一回,请示展司长要不要去探望。展司长难得发了脾气,训斥了邱名。说既然江月楼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杀人还不认罪,这样的人,不做朋友也罢”。
“展司长是担心惹祸上身吗?”楚然焦急地询问。
玉堂春摇了摇头,“那你就太小看展司长了,他不是个怕事的人。他之所以如此生气,是因为江科长的态度。一个警察不认为杀人犯法,视国法家规如无物,甚至叫嚣警署和政府故意栽赃他有病,一副要与全天下为敌的样子。这样公然挑战法治,挑衅政权的人,展司长十分不齿。如果楚小姐是来求展司长帮忙救他的,恐怕要失望了。”
楚然被他一番大义凛然的话噎住了,好一会说不出话来,但仍有些不甘心,道:“他是有苦衷的,我还是想试一试。”
这时,邱名重重咳嗽了一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楚然见展君白归来,既慌张又心焦,一张脸涨得通红。
偏偏展君白对她还是一贯的温和,当着面训斥警卫的招待不周,也怪玉堂春守着虚礼,和楚然一起在花园里吹冷风。
玉堂春有些诧异展君白的小题大做,但见他对楚然嘘寒问暖的样子,心里不觉明白了几分。
三人一同进屋,玉堂春寻了个由头回屋去了,留下楚然一个人和展君白面对面坐着,不觉有些尴尬。
邱名端上来一壶热奶茶,展君白亲自给她倒了一杯,奶茶香气怡人,倒缓解了几分紧张情绪。
“印象中,这还是楚小姐第一次登门。”展君白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敬了敬楚然,悠然地喝了一口,说道。
楚然捧着奶茶,让它温着自己冰冷的手掌,急切地步入正题。“是。展司长,我今天来,是有求于您。您人脉广,能不能帮忙,让我们去景城精神病院探视江科长。”
“果然为此事。”展君白苦笑了一声,放下杯子,表明自己的态度:“抱歉了,楚小姐,如果是这件事,我不便插手。”
“江科长是你的朋友,他很信任你。”
“楚小姐,我也一样,信任他,欣赏他,但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并非因为月楼不得势而选择疏远来避嫌,实在是无法苟同月楼的所作所为,还有他坚持的治世之道,那实在太荒唐了。观念不合,信仰不合,这是我不能原谅他的原因。”
“我不为他开脱责任,但这件事月楼也是有苦衷的。抱歉,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但请你相信我,这是意外,是他情绪病失控后的意外。”
展君白觉得楚然着急为江月楼辩解的样子有些讨厌,语气有一丝不耐:“既然生病了,就该在医院里治疗。等他病情好了,你再见不迟。”
楚然对他的心思浑然不觉,依旧想要说服他帮忙。“我只想确认下他现在的状况而已,我保证不会耽误或影响治疗。”
展君白有些犹豫,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她那双美丽的,布满恳求的眼睛。
“拜托。”
这一声可怜兮兮地哀求直接让展君白弃械投降,妥协道:“你稍等,我去书房打个电话了解情况。”
“谢谢展司长。”楚然笑颜如花,瞧得他怦然心动。
准不准探视江月楼,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精神病院也是他的势力范围,丝毫没有难度,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要撇清这层关系。
他知道是陈余之想要探视,楚然只不过是来当个说客而已。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他正好可以亲自瞧瞧江月楼到底反骨到什么地步,是否六亲不认,连出生入死的兄弟也不放在眼里。
他嘱咐华沉生提前清场,并安排一间可单侧观察的房间,想要看一出好戏。
回到楼下,看着楚然殷切的目光,他温和说道:“我托我叔叔通过委员会那边找的关系,院方同意探视了。不过……”他顿了一下,为难地说:“院方只给了一个探视名额。而且,只有十分钟时间。”
“一个人?”楚然有些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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