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2 / 2)
“是啊。我本想陪你一起去的,现在看来不大可能了。”
楚然也无法再要求什么,毕竟展君白肯帮忙已是万幸,一个人便一个人,十分钟便十分钟,她相信陈余之一定会向江月楼问清楚事实真相。
离开展公馆,她一刻不停地赶去余之堂。
“时间定在明早十点。一个人的探视权,你可以直接从家里出发,还近一点。”
陈余之很意外:“你不去?”
“你去比我更有用。”
陈余之想了想,也没和她推脱,感激道:“我会把握机会,争取好好和他聊一聊。”
他们这一番谋划,江月楼并不知道。
此时正是精神病院的放风时间,他大喇喇地坐在院子旁的台阶上,表面上不屑地看着其他病人闹腾,实际上却在偷偷观察那群虎视眈眈的守卫和分布在几个方向的护工、医生。
有个老头突然凑了过来,叽叽咕咕说了不少胡话,他懒得搭理他,换了个方向继续张望。
老头还在神神叨叨地说着:“你什么时候走啊,带上我,这里太可怕了。”
他觉得很烦,一把推开老头,厉声道:“别痴心妄想了,你这种有病的人,是走不了的。”
老头愣在原地,突然哇哇开号:“我们都有病,走不了了。我们有病……”
其他病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陆续停止了自己的动作,此起彼伏地跟着喊了起来:“我们都有病,我们都走不了了。我们都有病……”
院子内乱成一团,老头和其他病人到处喊着,跑着。只有江月楼,依旧坐在原处,看戏一般看着这场闹剧,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守卫和护工们一拥而上,将一个个病人拉扯回自己的房间。
华沉生走到江月楼面前,不满地说:“你还真能惹事。”
江月楼看也不看他,仰躺下去,双手枕着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我说的是事实。”
“其实你跟他们一样,只是身在此山中罢了。”
江月楼很讨厌这个人的阴阳怪气,抬起头来怒视他,“不要试图说服我,我有病没病,我比你清楚。”
华沉生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有病的人很难承认自己有病,你不是这里唯一坚持自己没病的人。”
江月楼又有些不耐烦了,从台阶上站起来,与华沉生对视:“我要怎么做,才能证明我没病。”
“等你和他们不一样的时候。”
“我现在就和他们不一样。”
华沉生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轻蔑的意味:“那是在你眼里,在我眼里,你们可都一样。”
院子里的人都已经疏散完了,只剩江月楼和华沉生。
他拍了拍江月楼的肩膀,“走吧,回房了,九号。”
江月楼刚想纠正代号,华沉生立刻打断他:“坚持自己叫什么没那么大意义。在这里,活着才是第一要务。”
江月楼吞下要说的话,不再理他,大步往病房走去。
第二天同一个时间,还是在院子里放风,和昨天不同的是,放风时间提前结束,所有病人被带去会议室集合。江月楼本来跟在其他人身后,走到院门口时被华沉生叫住。
“九号,有人来探视。”
他露出意外的神情,很快又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谁这么不避嫌,还敢来精神病院探视,去瞧瞧。”
当看到陈余之一脸平静地坐到他对面时,他佯装惊讶,但内心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当是谁,原来是陈大医生。”他吊儿郎当地笑着招呼。
陈余之从走进探视房就一直在打量江月楼的神色,见他的状态与之前明显不同,少了那股子正气,多了些戾气,不觉微微蹙眉。
他按捺下许多疑问,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在这里还习惯吗?”
“习惯?”江月楼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大笑起来,玩世不恭地对他说:“陈医生是在说笑吗?我一个正常人在精神病院怎么习惯?还是说,在陈医生眼里,我就是个精神病人?”
“你不要太亢奋,控制点情绪。按我之前说的那样……”陈余之一边说,一边抓住江月楼搁在桌上的手,悄悄将藏在手里的药塞进他手心。
可谁知,江月楼猛然抽手,将他的药一把扔出,药丸滚在桌上、地上,到处都是。
“这什么破东西。要说话就大大方方说,别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与探视房一扇玻璃之隔就是展君白所在的观察室,正将两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当看到陈余之的举动时,还未等他开口,华沉生便立刻前去处理。
他走入探视房打断了陈余之将要说的话,严肃地对他说:“先生,我让你进来探视已经是破例。你这样私下提供药品,是严重违规行为,请你现在离开。”
陈余之脸上一热,看着痞笑着看好戏的江月楼,心里一沉,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之前是他的私人医生,这些药物,是控制他情绪的。”
“那是以前。现在他是我们的病人,要按照我们的规定服药。”华沉生毫不留情地说。
陈余之弯腰捡起地上和桌上的药物,全数递给华沉生,“好,我尊重你们的治疗,请您再给个机会。”
华沉生接过药,冷漠地提醒道:“还剩7分钟。”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直至探视房的门再度被关上,陈余之这才急切道:“我和楚然很担心你。”
“那就想办法把我弄出去。”江月楼往后一仰,将脚搁在桌子上,换了个惬意的姿态,满不在乎地说。
“你明知道目前不太可能。”
江月楼嘁了一声,“说到底你们还是认为我是疯子,应该被关在这里。”
“我从没这么想过。”陈余之急忙表态。
“哦?那你觉得那四个人,我该不该杀?”
陈余之张口欲言,又有些犹豫,不知自己该说谎还是据实回答,又是否会影响他的情绪。
他见江月楼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答。他深呼吸一口,决定据实相告:“我认为……不该。”
江月楼拍桌大笑起来:“既然不该,那在你眼里,我现在岂不是个暴力杀人狂?”
陈余之急忙解释:“不是的,你是因为情绪的刺激作用,发了病……”
他的话被江月楼打断,蛮不讲理地说:“果然,你也认为我有病。”
“我说的是情绪病……”陈余之越解释越乱,不觉拔高了声音。
可江月楼像是故意和他作对,再次打断他的话:“情绪病属不属于精神问题范畴?”
陈余之沉默了,点了点头。
江月楼又问:“送我来做精神验证,也是你的主意吧?白金波那老头儿可不知道这些西方医学的名词儿。”
陈余之有些不悦,纠正道:“白署长是你的恩师,你怎么能这么称呼他。”
“恩师?”江月楼痞笑着,“我不过是他上位的棋子而已。他利用我坐上了署长的位置,用我固权,将警署牢牢抓在自己手里,现在觉得我惹了事,没用了,干脆一脚踢开,你们里应外合,把我送进这鬼地方。”
陈余之从不知道江月楼竟会如此是非不分,顿时气结:“你……你现在简直不可理喻。”
此时,江月楼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色,端正身体,整个人淡漠而疏离。“那你还跟我聊什么,浪费时间。滚!”
陈余之嚯得起身,死死盯着他,眼前的男人令他觉得陌生,仿佛那些共同经历的磨难不过是南柯一梦。
“愣什么?还不滚?”江月楼瞥了他一眼,再次冷冰冰地开口。
陈余之几乎转身就走,余光突然看到旁边的玻璃,脑中灵光一闪。他假装往外走去,经过江月楼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面向江月楼,背对着玻璃。
他用极轻的声音,几乎只剩口型,问江月楼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可江月楼却笑了,笑得肆无忌惮:“陈余之,你以为你是什么救世主?还难言之隐?我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得不能再真。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之前能做朋友,那是因为我敛着性子,但说实话,那种感觉真不痛快。做自己的感觉舒坦多了,没有条条框框束缚,爱怎么做就怎么做,随心所欲,爽!”
陈余之看着眼前笑得癫狂的江月楼,满眼失望,“江月楼,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江月楼起身走到陈余之面前,平视着他的眼睛,两人离得很近很近。
“不用以后,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江月楼做事,对也好错也好,绝不后悔。”
两人皆冷脸对视着,眼中仿佛要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此时,华沉生进门:“10分钟到了。”
陈余之不愿再多看江月楼一眼,负气而去。
而江月楼则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吊儿郎当地冲着陈余之刚刚站立的方向痞笑着吹起了口哨。而这个笑,透过玻璃被另一面的展君白看到,下意识心惊,仿佛是挑衅他一般。
他飞快眨了眨眼再看过去,江月楼已经移开了视线,看向华沉生。
“我说,以后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就不要叫我了。” 江月楼说着,晃荡着往门外走,很快就有护工过来领着他回到病房。
他上了床,面朝墙壁,这才收敛起亢奋的情绪,神情也变得担忧起来。
“那傻子,一定要当真了。”他小声地叹息道。
陈余之的确很生气,心里窝着火,快步走出精神病院,脑海里连续闪现刚刚江月楼的话。
“你们里应外合,把我送进这鬼地方!”
“浪费时间。滚!”
“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之前能做朋友,那是因为我敛着性子,但说实话,那种感觉,真不痛快。”
“我江月楼做事,对也好错也好,绝不后悔。”
精神病院门口不远处,楚然正在等候,见他面色不善的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了,不顺利吗?”她急忙问。
陈余之摇了摇头,神情沮丧又难过:“他不再是我们认识的江月楼了。”
这不是一时半会说得清楚的事,两人便换了个地方,就近找了家咖啡馆详聊。
“到底发生什么事?”打发走点单的服务生,楚然再次问道。
陈余之气哼哼地抓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平复心情,这才回答道:“他的情绪彻底失控了。或者说,他疯了。”
楚然非常讶异:“怎么会?确认他不是故意如此?”
“我仔细观察过他的神情,他的确变了。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出来,那的确是他的真实想法。我不知道是因为他母亲的死亡刺激所致,还是在精神病院受到了什么别的打击。”
楚然思索了一会,联想起平时同事间的八卦:“据说精神病院的治疗手段有些瘆人,会不会跟这有关?”
“我是有这个顾虑。但说实话,江月楼见过的大风大浪太多了,不是没受过刑,可他什么时候低过头?我担心,他是真的破罐子破摔,彻底放弃自己了。他母亲亦如此,一旦下了决心走到截然相反的路上,至死不回头。”
楚然急了起来:“那我们也不能就此放弃,下一步你怎么打算?”
“月楼情绪现在极为不稳,过多见面反而会刺激他。我想,我们暂时先缓一缓,我联系邱医生咨询下,他的经验要多些,看看能不能找出月楼病症的症结所在。”
楚然点头:“好。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可惜,陈余之在邱医生那边也得不到帮助,江月楼的状况根本令人无从下手。
陈余之挂上电话,一个人坐在余之堂,心情极度低落,就这么从天色大亮坐到夜幕降临。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