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母子相见不相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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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流泪。

    我原以为,他这么刚毅的男子,永远都是坚强的。他是程府的门楣,是户部新晋的高官,是张大人暗许的接班人。他自幼修文习武,读圣贤书,当朝对时策。练一身武艺,体魄健壮。

    他像一条船,承载着太多人的希冀。

    几日随风北海游,回从扬子大江头。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我能想象他站在朝堂的一片冷漠中,是多么的孤独。

    他拼尽全力,争取了视察灾区的机会。正是有了这份“不合群”,那陷在洪灾中的人们方得到上头的一点点重视。坐在金銮殿之上的君王方才注意到,那受苦的子民。

    我依偎着他,道:“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他伸出手,贴着我尚还平坦的小腹,道:“承夫人的福,我就要做父亲了。往后,夫人休要太劳累。宫廷画师的差事,还是请旨,暂辞了吧。”

    我道:“不用。横竖只是每旬日当值,一月才三回,不要紧。若总是在家闭门不出,我也无趣的。”

    他想了想:“行。依你。”

    转而,又道:“夫人那会子看的什么书?”

    “消遣的闲书罢了。近年来市面上倒是多了许多前朝没有的故事话本。”

    我笑着将《玉堂春落难逢夫》的大致故事讲给他听。

    他听罢,道:“那王公子也不是个好的。怎的就在青楼院里耗尽钱财,被剥衣除帽,走投无路?辱煞了读书人的体统,连累了苏小姐。这样的人就算后面做了官,也不是个好官,想来还会被旁的美色所迷,没有自我管束之力。防祸于先,才不致后伤情。正经男儿,当不误家国,不误芳卿才是。那王公子倒不如与苏小姐一别两宽。”

    我笑道:“可苏小姐自己心甘情愿呢。这满天下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唯这两人追求自由婚姻,也当是一件勇事。”

    他摇摇头:“这样的勇,不叫勇,叫自私。不顾父母,牲畜也。父母难道还会害自己的孩儿不成?一个人活在世上,孝义皆失,纵得了爱,也不算是个人,又有什么意思?”

    我抬起眼,看着他。

    烛火,红纱,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蓦然明白了他此前的抉择。他这样的人,是一生不会、也不可能负我的。

    他有明确的是非观,亦有很强的自我管束之力。从在码头上,他蒙着面,得知我和他的灵牌拜堂起,他已认定,他的妻是我。

    他抱着我,将头搁在我的发上,道:“夫人往后看书的时候留神,嘱小音将灯点得亮些,莫伤了眼。”

    我突然问道:“二爷,前些日子,我听大嫂说,朝中有老臣赠歌姬给你。”

    他道:“大嫂恁的多话。我早就拒了,原本无须告诉你的。”

    子夜,外头终于起了风。

    将热气吹散不少。

    我伸手将卷起的红纱帐抚平。

    他道:“夫人你怀着身孕,切莫多想。我只告诉你,我是无心纳妾的。此生,妻贤,家和,足矣。”

    我窝在他的怀里,与他一同睡去。

    他手一直贴在我的腹上,一夜未收。

    翌日,一大早,他便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出发了,连早膳都没顾上吃。

    我撵出门去,给他塞了几只饼并几颗煮熟的鸡蛋。

    我道:“二爷,那被大水冲过的房子,梁不结实,你路过的时候,定要小心,莫让屋榻压了自个儿。你休要久久在外盘桓,核计清楚了,就回来。”

    “知道。”

    他笑,伸手,摸了摸我的面颊,转身便去了。

    我倚在门框,到马车远去,在我眼前消失不见,方回院。

    孕中,我胃口总是不好,害喜害得厉害。

    吃不下东西。

    几日的工夫,揽镜自照,清减了许多。

    老夫人着人请了个山东的厨子来家,做了许多我的家乡菜来,我仍是没胃口。

    七月七,冯高来探了我一回。

    他见我瘦了好些,心里着急,道:“姊姊想什么吃的?凭是御厨做的,我也有本事给姊姊弄来。”

    我摇头。

    “姊姊小时候爱吃什香面,还有,还有饼子卷水葱……我去买。”他绞尽脑汁地想着。

    我随后道:“我记得东昌府夏日时节,有一种小野瓜,个儿指甲大小,味道酸中泛苦,合我的胃口。”

    他听此,一飞身便去了。

    不到两日,便捧了一大盒子的小野瓜来。

    他急切道:“姊姊快尝尝,是不是那个味道。”

    我拈起一颗,擦了擦,放入口中,唇齿间是亲切而熟悉的味道。

    我问:“你从哪里弄的?东昌府到京城,走漕运少说要四五日的光景。”

    他仰起面孔,像是等着夸奖的孩子:“我才不会走寻常的漕运呢。瓜果不比别的,路上运个几日,坏了味道,不新鲜的。姊姊吃坏了怎么办。我命人传话给各路驿站,以千里马,按紧急军报处置,一路传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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