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情难由衷(2 / 2)
高竹寒正执毫细细描摹仕女长裙,浅笑道:“怎么之前不见曲姑娘冲泡此茶?”
曲烟茗走近那巾帕两步,一边打量一边道:“铁观音属青茶,温于绿茶、凉于红茶,最适秋季品饮。”顿顿又道,“这帕子真是好看,那鸳鸯绣得鲜艳精巧。”
“大约又是半鉴不知何时放在那里的,”高竹寒依然垂首认真描画薄罗衫子,褶皱细腻入微,玉臂若隐若现。
“我方才在夫人那里见到王家小姐,应是她绣下的,”曲烟茗定定看着高竹寒,略略犹豫还是道,“高公子怎这般弃之不用,枉费美人一番心意。”
高竹寒停笔端详那侧身回首的仕女,抬首看向曲烟茗,嘴角浮上苦笑道:“王家是世家大族,前朝更是居功至伟的名门望族,母亲自是想我与之结亲。”言罢,一笔一画间仕女发间的芍药。
“如此说来,高公子对那王家小姐不过浮光掠影,尚未深印心上。”曲烟茗眼中光芒渐亮道。
“那又如何,”高竹寒停笔望着那仕女道,“父亲贵为当朝宰相,我此番中得探花,他自是想方设法与世家大族结亲,方可继续光耀门楣。王家虽然早无前朝风光,王侍郎官品不高,如今讲求门第风气盛行,纵使天子门生亦难免俗。”
曲烟茗还未温透的眸子重又清冷,轻摇下唇,艰难开口道:“所以,高公子是答应了这门亲事?难道高公子心中就无一丝半点的心有所系?”
高竹寒下笔绘着仕女发钗,轻声道:“朝堂家事,我皆是身不由己。多年寒窗苦读圣贤书,目不窥园,又如何心有所系。如今,圣上信任,能一酬壮志、福泽苍生,便已满足。”
“那,高公子对女子才德又是如何想的?”曲烟茗眼中水雾涌动,执拗问道。
“向来男子出将入相,女子相夫教子,”高竹寒微愣收笔道,“曲姑娘今日问得很是奇怪,难不成是母亲让你来催这幅仕女图,快些绘好送给王家?”
曲烟茗忙抬手擦去即将滚落的泪滴,强自镇定道:“原来,这画是回赠王家小姐的,我便不打扰高公子了。”言罢,脚步微微踉跄,夺门而出。
几日间,曲烟茗皆是神情恍惚、沉默寡言,清晨将茶汤温在炉上,交代给半鉴便往高夫人宅院。虽然秋季日深,却是暑气仍重,骄阳又怒吐热气。
“曲姑娘快些的,王家人马上便到,快快随半鉴去堂上奉茶,”莫管家严厉催促道。曲烟茗闻言,唯唯答应,跟着早已招呼的半鉴转入堂上。
不待细问,高百青与高夫人就已引着王大人缓步而来,其后,高竹寒与王家小姐并肩走来。曲烟茗见状顿时愣住,在半鉴的催促叮嘱下,才落座泡茶。
几人落座寒暄,除却高竹寒,皆是热络,言谈之间总离不开高竹寒的功名与王家小姐的贤良。曲烟茗静静听着,将枸杞、桂圆、红枣先后投入炉上锅中煎煮,金黄色泽如墨汁入水,飘袅晕散开来,渐成红艳,映彻日光,清澈明亮。
“哎呀,夫人怎么了?应是饮了这茶汤的缘故罢,不知今日是何茶汤?”曲烟茗听到玉芳声音,抬头看去,高夫人鼻下鲜红血滴分外刺眼,道,“是枸杞桂圆红枣汤。”
玉芳手忙脚乱擦去高夫人血迹,抱怨道:“天干物燥,夫人这几日正是上火,怎可饮这茶汤。”曲烟茗看看锅中膨胀的红润,忙起身频频致歉。
“罢了,便煎茶罢,我记得,王大人曾提起前朝的煎茶法,府上正巧有下人会些,请王大人赏鉴。”高百青向曲烟茗抛去一个严厉眼神,曲烟茗忙点头落座,半鉴上前摆好茶具。
曲烟茗定定看着锅中沸水,不敢移动丝毫,一沸调盐、二沸投茶末,抬眸看去,高竹寒正与王家小姐言谈甚欢、举止儒雅。愣神许久,曲烟茗方加水止沸,不想沸水已然迸溅出锅,忙舀出茶汤,忘记撇去黑沫,连碗中浮沫亦是薄厚不均、不复白亮。
“听闻煎茶法早已失传,果不其然,”王大人饮茶后摇头失望道,“这拙劣手法,可是白白耗费茶叶了。高大人此番骗我不浅啊。”
曲烟茗两手紧握、茫然失措,微微摇头,不及反应便被人拉出堂上,只余半鉴一人侍茶。莫管家拉着曲烟茗走到院中,生气道:“你怎偏偏今日这般心不在焉,老爷夫人招待王家父女,自是为结亲。你故意添乱,可让高府颜面尽失,若是这门亲事不成,错便在你。”
“莫管家,我不是故意的,许是很久不煎茶,生疏了。”曲烟茗急急解释道,声带哭腔、近乎哀求。
莫管家却是不为所动,看着堂上,声音冰冷道:“夫人方才说了,从此以后,你也不必在高府侍茶了。想来请个茶师并非难事,你既不在意,也没必要留下了。”
曲烟茗霎时怔愣,藏在眼中的泪水无声流下,张口不能言,许久,待莫管家擦身而过时,方黯然低声道:“晓得了,我会离开高府,离开广平城。”
作者的话:本章中高竹寒所绘仕女图原型为唐代周昉的《簪花仕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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