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五节 天怒人怨(2 / 2)
那石龟高昂着头,面向西方,似乎是在遥遥眺望,背后则是一处无主的荒坟,坟上野草蓬蒿,黄花过膝,真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了。
众人又细细的辨认了石揭上的字迹,仅能辨出嘉靖二字,便已然知道这必是前明的孤坟了。
骑头儿虽觉晦气,却已然下令安营,也不好反悔呀,只好连啐了几口吐沫,便转身离去了。
可内中的麻三儿与闻讯赶来的成瘸子却没有走,因为他们发现,那名扔野兔内脏的小厮,竟不小心将兔血溅到了石龟的眼睛之上,使其在落日的余晖中,泛出了嫣红诡异的光芒。
成瘸子毕竟见多识广啊,他见石龟两眼血红,情知不妙,急忙返身追上骑头儿,劝他下令,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骑头儿听了当然是不以为然,他是个从来都把脑袋揶在裤腰带上的主儿,要是什么旁门左道都信,那还能吃得了这碗饭吗?
故而他非要问个明白不可,成瘸子被他问得没法儿,只好一五一十的讲出了其中的典故。
原来这驮碑的神兽并非普通的乌龟,乃是龙的第六子,名赑屃,也称霸下。
相传上古时侯赑屃力大无穷,常驼着三山五岳,游走于江河湖海之间,时而兴风作浪,涂炭生灵。
禹王治水之时,曾劝赑屃不要危害民间,可这赑屃不听,不得已禹王只得出法力将之降服,收在了麾下听用。
后来赑屃帮助禹王,开浚河道,疏通山脉,建立了不世之功。
待水患平复之后,禹王怕赑屃再次为害民间,便叫能工巧匠,将赑屃治水的功绩刻于石碑之上,由赑屃驮着,使其不能再翻云覆雨,兴风作浪了。
相传一旦赑屃身上的石碑倒伏或者断裂,赑屃便可重归大海,然它必须与龙心应相通,方可腾云驾雾,再展神通。
可要怎样才能与龙心应相通呢?那就是必须将赑屃的双眼染红,使其重聚神力,与龙能万里相应。
可是随之而来的便是大风大雨,山洪爆发,其势不可阻挡,于世人而言,那便是灭顶之灾了。
要说骑头儿对此一点儿都不信,那是瞎扯,可他毕竟过惯了刀尖舔血的生活,胆色自然超群。
在听了成瘸子的一番话后,他也没敢出言反驳,却不愿显出惊恐丢了面子,便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便自顾自的回帐去了。
这个传说却在马帮之中流传开来,使得众人惶惶不安,更有甚者将扔野兔内脏的小厮,打了个半死,警告他今后切须谨慎。
当天入了夜,天气便越来越差了,起初只是起了风,渐渐的便有乌云遮月,风也是越刮越大了。
不知在什么时候天上已经下起了毛毛雨,就像有人将大块的乌云都击碎了,飘洒下一片片的碎屑。
人们见此情形就越发不安起来,有的拿着烤熟的糕饼,却不敢往嘴里送;有的则端着滚热的兔肉汤,也不敢喝上一口。
然而没有骑头儿的命令,他们始终不敢稍有动作,只能在内心之中将漫天的神佛都求了个遍,可眼睛却始终盯着骑头儿那边的灯光,期许着快些听到拔营的号令。
雨是越下越大了,渐起的雷声,起初只是隐隐约约的一点儿,可后来就似乎是越来越近了,直到一个炸雷凌空响起,引得营地内一片的惊呼。
猛然间,众人看见骑头儿已经光着上身,立在了风雨之中,他抬着脸,任由凶猛的雨水在自己脸上奔腾流淌,显见得他的内心已经有些动摇了。
忽而一条刺眼的闪电划破了隐晦的天空,不知是谁突然大吼了一声,
“是龙,那是龙在升天啦!”
借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一条粗大的黑色雾气,犹如一根细长的锁链,正由那处墓穴之前缓缓升起,眼见着就要接近天际了。
骑头儿生长在白山黑水之间,岂能不知这神灵的威力,他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直接将大手在空中一挥,哑着嗓子吼道:
“统统给老子跑啊,跑,都向山上跑啊!”
刹那间,整个营地都乱起来了,人们纷纷冒着雨冲出了帐篷,以最快的速度扯掉了绳索,尽可能将一切能搬动的物品都扶上了马背。
然而就在马队刚刚就要开拔的时候,震耳欲聋的雷声已经由远而近了。
整个大地似乎都跟着颤抖起来了,人们纷纷捉脚不住,就跌坐在了泥水里,可巨大的恐惧感使得他们再次拼力爬起来,向着侧面的高峰,冲去。
山洪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泥沙、巨石奔腾而来了。
它们犹如脱缰的野马,在山岭间肆意的咆哮着,意图要将这所有的一切吞噬。
无数的马匹也同自己的主人一样,在巨大的恐惧面前,奋开四蹄,拼命的向上攀登,铁制的马掌击打在坚硬的岩石上,闪出串串的火光,一次又一次的撕碎了浓重的夜色。
然而总还是有不幸的人或马,被卷进了泥水之中,他们来不及叫喊,来不及嘶鸣,只在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融合进泥土里,被永久埋葬在这片山岭之中了。
成瘸子腿脚不便,幸而被麻三儿跟柴禾二人,左右将他架了,奋力摆脱了洪峰的威胁。
可就在三人即将踏上山顶的一刹那,成瘸子脚下突然一滑,就要拽着麻三儿一并坠入奔腾的泥浆中去了。
然而他们的掉落之势却忽然被止住了,风雨中王大愣正伸出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拽住了麻三儿的腰绳。
当几个人终于挣扎着踏上峰顶的时侯,轰响如雷的泥水依旧在山间奔腾咆哮,他们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惊恐,环抱在一起,放声痛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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