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昔我往矣,今我来思(1 / 2)
记忆如江河般流于眼前,那令她讳莫如深的过去再一次泰然自若地走至近前。
入楚、争论、逃跑、追杀……从家到云起,再从云起到开阳,明明是为了娘去的,回来时却什么都没了。
之后,机关人带她到了三石港的据点,迎接她们的是正巧来这里办事的徐师兄与其他几位师兄师姐。
当得知爹爹的遭遇后,他们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只有徐师兄真实地表现出了意外。
终于回到了大家的身边,小望青只顾着哭了,她没有注意到师兄师姐的变化,但现在看来,徐子期的眼神中还有另外一层意味——
“为什么回来的是你?”
所以事情就那么顺理成章的发生了,师兄师姐们的态度变了,他们合谋把自己抓了起来,想要爹爹留下的一切。
也正是在她不明白平日里对她那么好的师兄师姐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时,徐师兄一如既往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前,正如他曾承诺的,他会永远保护小望清。
那日是雨天。
对于见惯了杀生的农村小孩来说,血并不是什么非常值得恐惧的东西,但当它从人的脖颈中涌出来、融入雨水变得满地都是时,她哭了,哭的很大声。
之后,徐师兄微笑着向她提出了用机关人扮演爹爹的方法。
“这样一来,大家就不会变坏,不会被杀,也能保护这个家了。”
她欣然同意,尽管这意味着,她将不再作为“小望清”。
十年的时光若白驹之过隙,倏然而逝,她翻烂了子墨子留下的书籍,纤细的手上也有了茧。
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成长为了一个墨者,然而,却始终无法触及她父亲的高度。
尽管身边犹有徐师兄可以倾诉,但这件事就像一个疙瘩,根本不是女孩可以应付的。
越努力,越失败;越失败,墨家也被削弱得越快,多年的积郁她难以招架,而在一次徐师兄无意地提醒下,她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念头——
如果无法被世人接受,那为何不直接用武力教化呢?
也正是由于这个离经叛道的念头,改良火车、霹雳机、火雷木隼应运而生,最终,一个让她都不由得颤栗的构想产生了——
那是一个由由基座、方向台、高速燃气流等构成的,足以摧毁一个城市的大规模杀伤武器,危火架构。
但这种构想实在太过可怕,在与徐子期交流过后,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之后,她在一次游说丢了草图,有关杀伤武器的设计也就不了了之了。
直到有一天,她在三石港讲学时,得知了数十个精锐墨者在开阳蜀山丧生的消息,其中就包括不少从小陪着她的师兄师姐。
当看到他们那个仿佛被怪物摧毁的尸体后,她当然是愤怒的,她得去,必须得由她来解决才行,如果不这么做,她这辈子都无法走出那时的阴影了。
所以她去了,她告诉自己,自己已经今非昔比了,火弩、千机伞、武装机关人……无论何种情况她都准备得齐全,她将亲手了结这段孽缘。
尽管如此,她仍然没有考虑到一种情况,如果那怪物提前得知了她的路程、在她刚刚抵达蜀山之时就进行截杀呢?
她理所当然地失败了,那个在蜀山盘踞多年的妖道为她喂下了乌肉灵,将她当做饲养怪物的饲料,就在她深受噩梦折磨之时,依旧是那个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徐子期趁着妖道不注意将她救了出来,而在两人逃亡后,天空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就像打雷一样,然后她看到了令她绝望的一幕——
一道光柱落下,大地上出现了一个埋葬了怪物和所有笑声的、了无生机的天坑。
“怎么会……”
当时的她头脑一片空白,几乎是麻木地向那轰鸣之处看去,她无法忘记那时她看到的东西,那正是她设计的、几年前被她弄丢草图的大杀器。
千机阁的苏皓将它变成了现实,鲁军使用危火架构为她报了仇,汝宁村的村民替她还了债,而她,子墨子的女儿,墨家思想的继承者,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如果她没有诞生那个念头、如果她没有因为害怕而弄丢草图、如果她能先一步制服怪物……
没有如果了,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她晕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梦见汝宁村的村民找自己索命,梦见她的师兄弟们责怪自己无能,更可怕的是,她没有梦见父母。
她从噩梦中惊醒,浑浑噩噩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了面前燃烧着的篝火,以及坐在篝火旁闭目养神的徐师兄。
是啊,现在不需要担心,之后她就会和徐师兄、和大家一起去汾州,只要能阻止那个鲁王,所有人都不会死,然后,她再去赎罪……
怀着这样小小的期盼,她这才有些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
周围的环境没有变化,在她记忆深处埋藏着的画面缓缓显现,见到这一幕,墨望清的神色空了一瞬,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在心底破碎——
画面中的她入睡了,而徐子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盯着少女宁静的脸庞,声若游丝地说道:
“你后悔吗?因为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产生的恶意杀了这些人。”
夜深了,篝火在噼啪作响,在她未曾清醒的时分,噩梦之外,“徐子期”这样说着:
“你的确应该后悔,因为你的父亲是代你去死的,如果没有你,以他的天赋应该很快就能引动千机塔中的传承了,你也可以安心地、无忧无虑地去死了。
“是啊,这是你们一家欠我的,也正是拜此所赐,你才不得不接受这一切,如果要怨恨的话,尽管怨恨你的父母好了,是他们把你带到了这个肮脏的纽带……
“你在听吗?”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轻笑了一声,说:
“我想应该不会吧,毕竟你从小都是这样,一旦累了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而我说这些话的原因,也不是出于这一刻的善意,我听说,人死前是会有走马灯的吧?
“那么你总会回想起这一幕的,并且,你最终会听到我这句话——”
篝火的倒影在月孛脸上扭曲,最终与他表情上的阴影融为一个更为深邃可怖的黑暗,他轻笑道:
“没错,你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一件道具了。
“而那个朝夕相伴的我,那个在你痛苦时伸出援手的我,那个讲笑话为你消解孤独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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