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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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敢斗,所有人都给这封家书感动得哭了,但敢斗又有疑问:“边兄或颜弟,你记性那么好的一个人,过目成诵的一个人,为何竟记不得颜大人书信原文!”

“原本是该记得的,但当时敢斗兄总喜欢盯着我看,总暗地里琢磨我,我匆忙看了一眼,便不看了。再说颜大人的宽仁慈爱看得我恨不能钻地遁入,就像现在一样,所以没看过第二遍,所以我无法成诵。”

说到这里,他又记起来若干文字,转述道:“对了,想起来了。大人还说:若是我真是那样的一个人,哪天他遇见我我遇见他,他一定当着众人的面,一定当着他家族其余幸存者的面,叫我一声:侄孙颜学述,又见面了,我们颜家还有好男儿就是大唐不死大唐有幸!”

接下来就涉及到假颜学述又是如何变回真边立功的,换句话说,众人现在迫切想知道边立功是如何原形毕露的。到了这个份上,边立功已相当轻松,便说:“各位不想知道段成仁和单有庆是谁?”

见敢斗正在笑,问他道:“你猜到了?”

敢斗没来得及问答,翻雨抢先说:“我知道,由你说服反正的永王百人队长杨大目必然二者居其一。”

“剩下的另一个很可能是宦布身边的老张头。”敢斗说,“小骈枝也有可能,但他岁数小了些。”

“没错,杨大目是段成仁,单有庆是老张头。”

“小骈枝和桃李坞他所谓的舅氏叶流嘛,”解愁说,“应该分别是郑国渠江南秘密基地的接头人和头领。”

“是的,现在这些人身份都清楚了。”晋风说,“丈夫,你可以说说他们找到你,要你做些啥,而你,又为何不把他们的真面目提前告知我或师傅师娘?”

颜真卿写的信叫边立功清楚认识到:真实身份暴露很可能是早晚的事,但未必就是一定的。若是运气好,随秦基业到江南定居下来,哪天,大唐回过气来,大英雄老忠臣颜真卿代表大唐宣慰江南,孙祖见面了,德高望重又仁善慈悲的颜真卿真像在信里说的那样,承认边立功就是颜学述,那么所有的危险烟消了,所有的耻辱云散了。

当然,若是大唐整个覆灭了或大唐的北半边成为安禄山的,那么这危险这耻辱也基本烟消云散了。唯一承认他身份作假的敢斗找不到真凭实据,只能乖乖打消怀疑,承认那是他的幻想他的癔病。

想得不错,也有实现的可能。可惜秦基业早就与流水约好金陵石头城是双方重碰面的最后地点,可惜刚与高晋风成亲,永王就称帝反了,他重新见到清楚他真实身份的段成仁了,——现在改名杨大目,是贼王亲兵的百夫长。他依照秦基业嘱托联系上所谓的颜学述后,惊讶发现此人居然就是边立功。

当时双方大惊失色:都活着,都隐姓埋名变成别的人了。但彼此并不信任:“你倒好,拿了我阿爷给你的钱财,并没把我带到江南,却在中道扔了我!”

“你尽管去说我是背信弃义之人,只是请你别忘了你又是朝中什么家伙的儿子,别忘了高仙芝大将军刚给你阿爷谮杀了,而你却与他的独女高晋风成了夫妻!”

双方只好互相让步,暂定既往不咎,先一心一意,把永王这个灾祸度过去再说。

永王之祸解决后来了两个人,轻易打破边立功与段成仁达成的默契:一个是郑国渠渠帅王不换,另一个是郑国渠元老单有庆。王不换即便面目全非,声音也变了,如今也改了名,叫宦布,但他的权威仍在,他的死士也在,段成仁对他发的誓对他效的忠都在,所以迅速恢复成为郑国渠骨干分子。

这没啥不好的,万一郑国渠真的复国成功了呢,万一毁容的王不换成为新郑国的开国皇帝,他就是开国功臣了。王不换告诉他,边立功现在成为颜学述了,而他也成了海船主人,时刻隐藏在秦基业师徒之中,到时候将做成惊天动地的大事。他问那是什么大事,是否与改变国体有关。王不换笑而不语,让与段成仁失散许久的单有庆出来说话。

单有庆-老张头和段成仁-杨大目互相埋怨:“是你不辞而别的!我找了你两天,等了你三天,你不来,我只好自顾自走人,活着到底是王道。”

“我走是为着渠帅不见了,随后正好又碰见贼兵官军决战,不得不躲开去。”

“好了好了,现在好了!”王不换-宦布打圆场说,“该高兴:郑国渠最重要的三个头目还活着,就是郑国渠还活着;郑国渠还活着,就是郑国还活着;郑国还活着,就是王世充还活着,单雄信还活着,段达还活着!”

三人商议一番,要杨大目依旧依附扬州采访使李成式,那是江南和中原结合部的官军,得有郑国渠的亲信隐匿其间,何况李成式对段成仁-杨大目的反正评价极高,已拔擢他为偏将。

边立功始终没认出面目全非的宦布其实就是那个向导,没认出他也有好处:自己就还是颜学述。但忽然有一天,海船主人多了个帮手,虽然穿得多且又褴褛得很,但“颜学述”还是认出他就是单有庆。

他吓坏了,决定主动找他,戳穿他的身份,然后与他约定:“你这个老张头就是单有庆,但我不对其他仍戳穿你;当然,我的身份你也别戳穿,可好?!”

单有庆-老张头把“颜学述”带到宦布的舱室,说他就是“老向导”。

这下“颜学述”懵了:这些人把自己和别个少年带到江南果然是次要的事儿,主事儿是某桩大阴谋;现在既然重又聚集了,而且聚集在秦基业身边,那么主事儿应该与杨去尘有关。他吓坏了,说自己啥也干不了,唯一能做的是顶着颜学述的名字好好活下去。

“好了,你就是颜学述。”没想到宦布这么说,“现在嘛,请你回到高大将军的闺女高晋风身边去。不过,好孩子,你千万别主动说你就是边令诚之子边立功。”

打那以来,边立功就活在日警夜惕中。难怪那天在胡豆洲,他与敢斗协同烧毁侯景庙之后,发病似的宣布他就是单枪匹马的关云长,匹马单枪的张翼德,单骑救主的赵子龙。

“敢斗兄,现在你猜到我当时为何要那样了吧?”

“我疏忽了!”敢斗后悔说,“你受不了了,希望我发现你失常,主动找你,你坦露一切!”

“可惜你没好奇到底。”

敢斗心想:“要知道三人成虎:你明明是好人,可人家都说你不好,别人也就渐渐信了;你明明是坏人,可都说你是好人,我也只好打消你是坏人的念头。”

但他问边立功:“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你那么紧张,迫不及待暴露真实身份?是发现胡豆洲是郑国渠基地的秘密了,或者宦布就要劫掠杨去尘等王孙北上献媚于安禄山了?”

边立功摇头,说:“啥事也没有,正因为如此,我越发恐惧了:有事王不换说出来告知我,我就踏实了;老不说,说明后来发生的事越大,我也将起到莫大的坏用场,所以忽然就受不了了。

“哪想到一旦同时扮演过刘玄德三员孤胆英雄,我心里的恐惧又排泄掉了,接下来管了好些日子,直到桃李坞去尘等王孙给掠走,而我,真的起到莫大的坏作用:我说宦叔,你还是娶柳七娘为妻吧。你带走她,也把流水兄弟带走,则你身边既有了妻室又有了神弩手,流水兄弟从瞎眼到明眸,成了百发百中的奇人。他当时没答应,还是弄走了他的船,带走单有庆。

我以为这事暂时又无虞了,哪想到王不换又回来了,借口拿海盐和阿芙蓉,真要柳七娘了。哪想到是个极佳的借口,也是个迷惑人幌子,更是分兵之策:当师傅和师娘在外头告别王不换和柳七娘之际,里头的人动手了。

本来让我敲开去尘洞房门,我让流水做,流水是去尘的好兄弟,俩人是生死之交。去尘一点没疑心。接下来就更容易了:我让封驭开的门,郑国渠死士从后山下到桃李坞,抓几个新郎不费吹灰之力。”

众人叹息稍顷,马上又问道:王不换成功劫掠去尘等少年后,是真的要甩脱秦基业师徒的追踪,还是表面是甩脱,实际上希望他们追上去,以便利用他们追上去做别的文章。

边立功说:“当然不想叫师傅知道是走那条路北上的,故而在浙江上下游都安排了带有三根立柱的船只,上游新安江一只,下游钱塘江一只,起到可南可北的歧路效果:一旦师傅分路追踪,追踪的人就不足为虑了。为了让师傅不沿着往北之路追踪,王不换故意在走钱塘江的船上绑缚三口公猪,给喂了阿芙蓉脔割给两岸的人看。”

敢斗说:“实际上,去尘等人就在这船上,王不换这么大张旗鼓,是想告诉师傅和我等:越是夸饰的东西越是真不了,你们还是追走新安江的船去吧。”

“我听他们说就是为了起这个作用,”边立功说,“可哪想到师傅和师娘没上当,始终走北路。但你们坚持走北路,我脱逃的机会也来了。再说正好王不换率众人到胡豆洲,那个地方我下去过,熟得很。”

说道此处,暂停下来,对敢斗说:“到了胡豆洲,王不换勒令我带几个郑国渠去恢复给我和你联手焚毁的侯景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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