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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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拖拖拉拉,再不慌不忙,只要脚下的路在给脚往前丈量,再远的目的地总要抵达的。

拖拖拉拉的秦基业师徒终于随着不慌不忙的曹二毛官军抵达因开春而花团锦簇的锦官城,本以为满城戴孝,非黑即白,却不见如此,见到的是市廛井然有序,生民安居乐业,物产是丰饶的,河道是繁忙的,甚至猴儿也在犯罪,——因太上皇带来了太多的皇亲国戚大小官员,锦官城的街市上骤然多了商铺和泔水,对求生求繁殖的动物来说,远比山上的条件优渥,但没人乐意施舍,只得冒险偷盗。

师徒一行人原先以为只要到得慢一些,太上皇便不在了,稚嫩的良心不用移走于救还是不救之间了。哪想到慢吞吞抵达了,居然来得早了一些,那个导致荔枝道死人遍地继而造成天下大乱的糟老头多半还活着。

“不用说,”翻雨率先打破沉默,“天上还有两个太阳。”

秦基业和众少年不吭腔,看着曹二毛,仿佛说:救不救那个人,归你官军管,你曹将军又是建宁王麾下裨将,建宁王可是太上皇的亲孙儿。

曹二毛还是不接茬,高兴说:“你们师徒安然无恙抵达锦官城,俺的使命完成了,可以间道兼程回灵武向殿下述职去了。”

说罢,就要带走那些勇士。

秦基业和翻雨急了,赶紧阻拦曹二毛:“你这么回去不打紧,万一这边出了大事,你如何向殿下交代?”

“掉头不顾不对啊,太上皇那事儿将军得插手!”

“插手,如何插手?”曹二毛摊开十根手指,“才这点人马,末将这里只有。”

“预个警足够了不是?”秦基业说。

“是啊,足够了,”曹二毛接过话茬,变被动为主动说,“所以我等走了,免得殿下挂念悬想我等的安危;至于师傅与麾下徒儿,不如赶紧奔赴行在,剑南节度使衙门。是啊,你等要作战,人数远远不够;可知会一声高公公韦宰相陈大将军上皇有危险,嘴儿舌儿啥的足够使唤了。”

说罢,真的翻身上马,带走手下勇士,转眼不见踪影。

“很难想象这是建宁王的亲信裨将,”翻雨恼怒说,“这分明是见死不救!”

“多半与我等一样,给天下大乱百姓丧乱弄寒了心,索性见死不救了。”秦基业宽慰翻雨。

敢斗说:“还有另一种可能:建宁王叮嘱不救其皇爷爷。”

“这就不可解了:太上皇给刺杀了,对建宁王又没啥好处。”秦娥说道。

“却对今上有益,”边立功轻声提醒,“对天下兵马大元帅广平王也有益:太上皇不在了,今上名正言顺了;今上不在了,广平王便是……”

“这没错,可曹二毛不是今上或广平王的人。”翻雨又说。

“且不管这个了,近日的悬念以后也许豁然开朗。”秦基业结束争论说。

“现在我等如何是好?”晋风问道。

“不管怎么说,锦官城好好的,没异样发生,这等于说我等赶先了,多半比王不换郑国渠到得早点。因此,有些事儿还得做它一做。”秦基业叹息说了,又加了一句:“也好,不然于心不安。”

“或许命不该绝,”边立功说时既不喜悦也不敬畏,只显得沮丧,“到底是做过五十年圣人的,天总还要眷顾。”

晋风轻声问道:“这就去宫城预警王不换郑国渠即刻赶到?”

敢斗说:“打听好了,行宫果然设在节度使衙门。”

“只是进不去,”秦娥说,“若贸然预警,人家不信,反而又把我等当作刺客,那就弄巧成拙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采菱哭泣起来:“父王死了,父王这一支灭了,还好,我活着,得见见皇爷爷,——听说他老人家一只惦念父王,以为他还活着,在洛阳以南收集残部,西向与安禄山决战。这是不实之事,待我让皇爷爷认过我,把此事如实告知他老人家,也好叫他从此不必再惦念不争气的父王了。”

众人以为这倒是个见太上皇预警王不换谋刺他的良机,但又恐没有足够多的凭证,证明采菱便是太上皇亲孙女,虽然她能说出父亲永王前年在成都辞别太上皇的诸多细节。封驭不放心,说:“这些细节不足为凭,是别人也能从遭逮捕的永王嘴里获悉的,采菱你别去!”

蓦然。采菱想起父亲称帝前,每个闺女都给了颗小小的封印,上书“永王自用”四个字,字是太上皇的手迹,是当初太上皇赠与永王的贺喜礼。

“这个倒可行,快拿来我看看!”

秦基业看毕,给众人传阅。

封驭忧心忡忡说:“太上皇见了,多半会问:为何永王倒把金印给了他闺女?”

采菱泣诉:“父王知道,若是失败,自家身败名裂,子嗣无一得活;可我与三个姐姐都是女儿身,拿着这个金印,一来以后事情平复了,可以以这个求见皇爷爷,讨得恩典与赦免;实在不行,拿这个嫁与寻常人家的汉子,倒也能为夫家所重:娶的竟是天家女儿!”

“为何到了你手里,你得解说这个。”秦娥说。

“二位姐姐恨阿爷刚愎自用自取灭亡,不要因物想起他,便把东西扔与我,说你拿着,你是那丑陋汉最钟爱的闺女。”

众人感叹:“永王这么聪明,又那般愚笨,多矛盾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采菱的这个说法倒也成立,何况金封印确然是太上皇赠与永王的,永王辞别太上皇的种种细节,应也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就去行在吧,趁着来得及!”

离别洛阳前,秦基业做有心人,让陆勋写了封绍介文字,便于到成都到灵武,可靠此物识得两地的当权者。成都的权贵,陆大人写给房绾,灵武的,他写给李泌。

但到得剑南节度使衙门,里头的官员说房大人正好刚离开成都,奉太上皇指令,前去灵武辅弼新圣人,便于早日收复中原夺回两京。

房大人虽然已走,但韦宰相慢行一步,还在太上皇身边。看过金封印,听取永王辞别太上皇的种种细节,他相信前郡主采菱确是永王闺女,说:“当时我也在场,有些东西对得上。好吧,老夫代为通融,看看太上皇乐不乐意见死永王的活闺女。”

通融成功了,但只许采菱进入宫内。采菱感谢过后,请求韦宰相一并通融,说:“这番能从金陵万里迢迢来到蜀中,秦师傅及其少年兄妹襄助我实在不少,可谓护送有功。”

见老宰相点头称是,前郡主乘势央求:“既如此,何不让我师傅他们一同见见太上皇,也好叫人家自豪一番:李采菱果然是天家女儿,真是太上皇的亲孙女,原来,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还有护送襄助的报答物,金钱和官职呢。”

“人之常情,”老宰相捻须说道,“何苦谢绝。”

进入大节度使衙门内可笑模拟而成的小兴庆宫,居然听见解愁的琵琶声。这是众少年听惯了的音乐,大唐虽大,却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似解愁这般是琵琶顶尖高手,一招一式,轻拢慢撚,都是动听的乐音,上好的菜肴。

“这么说,解愁到得圣人边上了?”

“她到了,去尘自然也到了,给太上皇留下当过去岁月的纪念物了?”

“老家伙当然需要有人当听众,听他絮絮叨叨说些开元天宝轶事。”

“但不对劲,”秦基业说,“去尘、解愁在王不换手里,他俩到得此处,便是王不换在此处,除非他二人中途因种种原因,比如遭遇官军袭击王不换郑国渠,奇迹般脱险了,然后独自抵达成都。”

“还有另一种可能:王不换不知何故,开释了去尘夫妇。”敢斗说。

采菱说:“还有另一种可能:莫非太上皇已遇了难?如此,去尘便失去了作用,故而给王不换开释了?”

“不可能吧,”秦娥道,“看外头的卫兵和里头的官员,一点没这个迹象,没这个迹象便是没刺杀发生。”

“要不,弹琵琶的索性便是黄幡绰?”

“并非,黄教师的不常弹琵琶了,”翻雨说,“即便撒手重新开弹,也不是这种解愁似的奏法。”

“人家本来就是父女嘛。”秦基业说。

“是,不错,”翻雨言之凿凿说,“是父女,更是男女。男女有别,在方方面面都有表现,即便闺女师从阿爷,学得一手好琵琶,那也是她自家的女琵琶,并非她阿爷的男琵琶。”

“言之有理。”秦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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