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协议签字(1 / 1)
秀州青衫闸的郊外。
陈三背着面色发紫的陈三娘亲,跌跌撞撞地在城门外走着,一不小心猛然绊倒,他娘滚出几米远,双眼紧闭,嘴唇干裂,脸上带着斑驳的紫色。
陈三咬着牙爬起来,匍匐半跪着爬到她身边,挣扎着将她背在身上继续往近在咫尺的秀州城门走。
秀州城果真和传闻中的一样,城门角落边支了个大棚子,衙役在一口大瓮里舀着黑乎乎的药分发给来来往往的人,一旁还搭着一个小火炉,有郎中在蹲在那里拿着小扇子扇风煎药。
陈三背着昏迷不醒的娘踉踉跄跄地来到这个大棚子前,那个衙役察觉到有脚步声,头从瓮里抬起来,往前头瞥了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大惊失色。
他用袖子捂住口鼻:“你背着的人面色发紫,身有肿块,这是瘟疫的前兆,你速速将她放下!”
周边排队领药的人闻言慌忙跑开,唯恐和这两人沾染分毫,远远地喊着:
“你们快去府衙边的安济坊,那边有专人治瘟疫,运气好就能治好……”
治好……陈三眼睛出现些许神采,背起娘往那边跑。
安济坊里充斥着一股酒和醋的味道,堂中整整齐齐放着好几排病床,里面带着白色口罩、白色手套的仆役们来回走动。
他们提着一个样式奇怪的东西喷洒,看着像个茶壶,喷出来的水却不是柱状,而是水雾状,散发出的味道也不是一般的水,带着一股刺鼻的酒和醋混合草药的味道。
陈三背着他娘站在门口有些拘束,一位带着口罩和头套的人上前来打量了一下,招招手示意他跟自己来,陈三忙跟上去。
这个人蹲下身在木柜的小抽屉里面翻出一个手册,又拿出毛笔沾上研的墨,又抬起头询问:“叫什么名?祖籍何处?如果治疗有风险愿意签署保证书吗?”
陈三愣了半晌才回答道:“我叫陈三,祖籍越州……”
“陈三……祖籍越州,嗯……”男子低下头在手册上记录着,忽然抬头又问了一句,“保证书愿意签字吗?”
陈三被问得一怔愣,不安地搓了搓手:“这,这保证书为何物,我从未听说啊
……”陈三心里起了一层不安,这个安济坊处处透露着古怪,万一是想将得了时疫集中在一起……
男子显然看出了陈三的顾虑,放下毛笔解释道:“是这样的,咱们安济坊可以免费给染上时疫的人治疗,但是作为患者家属,哦,也就是病人的家人,要签免责协议,声明治疗途中出了什么事故,与我们安济坊和秀州府衙无关,还有就是……”男子顿了顿。
陈三忙点头哈腰:“这是自然,有的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这个免责协议应当的应当的。”
男子扫了他一眼:“还有就是,你背上这人若是治不好,我们安济坊有责任将其火化。”
“什么!”陈三直起身子情绪激动,“不可能!我怎么能让我娘受如此侮辱!”他重新将椅子上的娘放到背上,跨着步子就要走。
还没走一步就被戴着口罩的仆从拦住了,陈三愤怒地看着他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娘不在这治了,放我们离开!”
拦着的仆从们沉默不言,男子缓缓从木柜后走出:“那怕是不行了,你们既然在秀州的管辖地范围内,你娘的症状又疑似眼下不断蔓延扩散的瘟疫,我们安济坊有责任隔离她,还有你,陈三是吧,作为她的密切接触人,你也得隔离观察。”
“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赵伯琮跨进安济坊的门槛,环顾四周,瞥见四处走动喷洒“消毒水”的衙役和仆从们,嗯,不错,知道消毒了;又看见为了流通空气大开的窗户,满意地点头。
“二少爷安。”这些戴着口罩的仆从恭敬地行礼。
赵伯琮点了点头,一开始,这些古人坚信邪风入体会加重瘟疫的病情,赵伯琮费了好大的口舌解释空气闭塞会让这些病床上的病人二次感染,这些人依旧是半信半疑,赵伯琮只能强制让这些仆从遵守命令。
后来大概是发现了这么做的好处,那些个权贵哪里会在意百姓的命,也就赵公子与旁人不同,这安济坊还是他缠着赵县丞给建的,这么想着,也就对赵伯琮越发恭敬了。
“二少爷,您怎么来了,这儿病人多,您可当着点心。”刚刚在柜台后做记录的男子,也就是阿闲,慌忙从后边迎上前。
赵伯琮这才
注意到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他扫了一眼他身上背着的妇人,心里大概有了数,怕又是个孝子贤孙,不愿火化的。
阿闲见赵伯琮打量着这个要逃走的男人,有眼色地率先出声:“他叫陈三,祖籍是越州的,他娘面有暗紫血斑,疑似是时疫,未确定之前,咱们安济坊不能叫她出去感染别人。”
陈三忍不住打断阿闲:“你休要胡说八道,什么感染不感染,我没说我们不愿隔离,小公子,这天底下哪有治病治不好就要将病人火化的道理!”
赵伯琮冷静地瞥了他一眼,直盯得陈三莫名心虚起来:“你可知道染了时疫的人,死后病气依旧存在体内,土葬时尸身腐烂,病气渗入土壤隐藏起来,那些个老鼠虫蚁都是携带者,一旦四散开来,就会加剧瘟疫的传播。”
陈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颓然地低下头不言语。
“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1】。陈三,火化是一种善举,别说你娘能治好,就算治不好,火化也能被众人赞扬,她将永远以一种传扬的精神活下去,被众人交口称赞,而不是仅仅活在你的记忆里。”
仆从们倒还好,在府衙已经被小公子振聋发聩的言语震惊惯了,衙役们纷纷在心里暗自感叹,小小年纪,觉悟如此之高……
陈三很想拒绝赵伯琮,他不是对治好他娘没有信心,他只是被火化二字吓到了,火化,怎么能火化呢?
想想越州满地殍尸,又想想秀州这边流民全部被官府召集修水利,瘟疫也被控制在掌控范围内,陈三又犹豫了,他心里清楚这个小公子说的都是实话。
陈三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道:“好,我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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